2020年3月10日,武汉的阳光格外明媚,暖融融地洒在方舱医院的每一个角落。张磊刚送完一批康复出院的患者,手机就收到了陈慧发来的短视频。视频里,乐乐戴着小小的红袖章,跟在社区网格员身后,正给楼道扶手喷消毒水,小模样学得有模有样,额头上沁着细密的汗珠。
“这小子,还当起志愿者了?”张磊忍不住笑了,给陈慧回了条微信:“乐乐真能干,跟他爸一样有责任心。”
刚发完,护士长匆匆走来:“张医生,下午有个社区联动会议,需要你代表方舱医院参加,主要对接康复患者的居家隔离和社区随访工作。”
“好,我准时到。”张磊点点头。他知道,随着越来越多患者康复出院,社区的防控和随访压力越来越大,这道“最后防线”守得好不好,直接关系到疫情反弹的风险。
下午两点,张磊换上便装——这是他近一个月来第一次脱下防护服穿自己的衣服,棉质的衬衫贴在皮肤上,竟有种久违的舒适感。他跟着后勤组的车前往指定的社区服务中心,车子行驶在街道上,比之前多了几分生气。偶尔能看到戴着口罩的居民在小区门口取物资,路边的便利店也开了几家,门口贴着“扫码进店、限流购买”的告示,虽然依旧冷清,却不再是之前那种死寂的模样。
社区服务中心里一片忙碌,几张办公桌拼在一起,墙上贴满了密密麻麻的住户信息表,红色标注着隔离家庭,蓝色标注着康复随访家庭。一位穿着藏青色马甲、头发有些花白的大姐迎了上来:“是方舱医院的张医生吧?我是社区书记王秀兰,快请坐。”
王秀兰的声音略带沙哑,眼角布满红血丝,显然是熬了不少夜。她给张磊倒了杯温水,随手拿起桌上的一个馒头咬了一口:“不好意思啊张医生,太忙了,午饭还没顾上吃。”
张磊看着她布满裂口的双手——那是反复洗手、喷洒消毒液留下的痕迹,心里泛起一阵酸楚。“王书记辛苦了,你们才是最不容易的。”
“嗨,都是应该的。”王秀兰摆摆手,打开面前的文件夹,“咱们今天主要对接康复患者的居家隔离事项。你看,这是近三天从你们方舱医院出院的12位患者,我们已经给每户建立了专属档案,安排了网格员和社区医生一对一随访,每天测两次体温、一次血氧,还会上门送中药汤剂。”
她指着其中一页纸:“不过有个难题,3栋的李大爷,今年78岁,子女都在外地,自己腿脚不便,出院后没人照顾。我们想请你们医院帮忙协调一下,看看能不能定期派医生上门给他做个简单的检查。”
“没问题,”张磊立刻答应,“我们可以安排每周两次上门随访,平时有情况让网格员随时跟我联系。”
正说着,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穿着红色志愿者马甲的年轻姑娘跑了进来,额头上全是汗:“王书记,不好了,6栋的张阿姨情绪不对劲,说什么也不肯测体温,还把上门随访的社区医生赶出来了。”
“怎么回事?”王秀兰皱起眉头,起身就往外走,“张医生,一起去看看吧,张阿姨也是从你们方舱医院出院的,或许你说话她能听进去。”
张磊跟着她们来到6栋楼下,刚走到单元门口,就听到楼上传来争吵声:“我都说了我没事!你们天天来测体温、喷消毒水,邻居们都用异样的眼光看我,我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走上三楼,门虚掩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正坐在沙发上抹眼泪,门口站着一位年轻的社区医生,手里还拿着体温计,一脸无奈。
“张阿姨,我是方舱医院的张医生,还记得我吗?”张磊轻轻推开门,笑着打招呼。
张阿姨抬起头,看到张磊,愣了一下,情绪缓和了些:“是张医生啊……”
“您出院这几天,身体怎么样?有没有咳嗽、胸闷的情况?”张磊在她身边坐下,语气温和,“我听说您不愿意测体温,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张阿姨叹了口气,抹了把眼泪:“张医生,我不是故意为难他们。我出院后,每次开门取物资,邻居们都躲得远远的,有的还在背后议论,说我得过新冠,会传染。我心里难受啊,我明明已经康复了,为什么还要受这种委屈?”
张磊心里一沉,他能理解张阿姨的感受。疫情之下,很多人对康复患者存在误解和偏见,这种“心理隔离”比物理隔离更伤人。“张阿姨,您别往心里去。”他轻声说,“您康复出院,说明身体里已经有了抗体,是安全的。邻居们可能是一时不了解,慢慢就会明白的。而且社区的同志每天上门,也是为了您的健康着想,万一有什么不适,能及时发现、及时处理。”
王秀兰也在一旁劝道:“张阿姨,您放心,我们已经在社区群里科普过康复患者的相关知识了,还组织了志愿者上门给邻居们做思想工作。以后您有什么需要,随时跟我说,我让志愿者给您送上门,不用您亲自跑。”
张阿姨沉默了许久,终于点了点头:“那……那好吧,我听你们的。”她伸出胳膊,让社区医生给她测体温。
看着体温计上显示的36.5℃,张磊松了口气:“这就对了。您要好好照顾自己,按时吃药、好好吃饭,过段时间,一切都会恢复正常的。”
从张阿姨家出来,王秀兰接到一个电话,脸色瞬间变得凝重:“什么?独居的刘大爷没接电话?行,我马上过去看看。”
“怎么了?”张磊问。
“是12栋的刘大爷,82岁,儿女都在国外,之前因为密接被隔离,昨天刚解除隔离。我们每天给她打电话,刚才打了三次都没人接,怕是出什么事了。”王秀兰快步往楼下跑,“张医生,你先回吧,谢谢你今天过来帮忙。”
“我跟你一起去看看。”张磊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刘大爷家住在老旧小区的五楼,没有电梯。两人爬得气喘吁吁,王秀兰一边敲门一边喊:“刘大爷,您在家吗?开门啊!”
屋里没有任何回应。王秀兰急得满头大汗,掏出备用钥匙打开了门。屋里一股淡淡的煤气味扑面而来,刘大爷躺在沙发上,脸色苍白,呼吸微弱。
“不好!”张磊立刻冲过去,检查了一下刘大爷的脉搏,又摸了摸他的额头,“可能是煤气泄漏,加上低血糖晕倒了。快,开窗通风,把他移到通风好的地方,我给他做急救。”
王秀兰连忙按照张磊的吩咐,打开所有窗户,又找来毯子盖在刘大爷身上。张磊跪在沙发旁,给刘大爷做胸外按压,一边按压一边喊:“刘大爷,醒醒!坚持住!”
几分钟后,刘大爷缓缓睁开眼睛,虚弱地说:“我……我头晕,想做饭,忘了关煤气……”
“您别说话,好好休息。”张磊松了口气,从包里掏出随身携带的葡萄糖口服液,给刘大爷喂了下去,“王书记,快打120,让救护车过来把刘大爷送到医院做个全面检查。”
救护车很快就到了,把刘大爷送往医院。王秀兰看着空荡荡的屋子,眼眶红了:“都怪我,昨天解除隔离后,应该上门看看的,差点出大事。”
“这不怪你,社区这么多人要管,你已经够忙了。”张磊安慰道,“以后对于独居老人,咱们可以多安排几次上门走访,或者让志愿者每天打电话问候一下,这样能放心些。”
王秀兰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认真地记了下来:“你说得对,回头我就安排志愿者分片负责,重点关注独居老人和行动不便的居民。”
夕阳西下时,张磊才离开社区服务中心。王秀兰送他到门口,指着不远处的小广场说:“张医生,你看,那是我们社区的志愿者队伍,有大学生、退休干部、还有像你爱人那样的普通居民,一共86人,分成了物资配送组、消毒组、随访组,每天从早忙到晚,没有一个人叫苦叫累。”
张磊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小广场上,十几位穿着红马甲的志愿者正在分拣物资,有蔬菜、水果、米面油,还有药品和生活用品。他们戴着口罩,保持着一米以上的距离,动作麻利地把物资分装进一个个袋子里,上面贴着住户的姓名和门牌号。
“这些物资都是爱心企业和志愿者捐赠的,还有一部分是社区统一采购的。”王秀兰说,“虽然现在物资不那么紧张了,但还是要保障居民的基本生活,尤其是那些行动不便的老人和隔离家庭,不能让他们受委屈。”
张磊看着那些忙碌的身影,心里充满了感动。他想起了乐乐在视频里喷消毒水的样子,想起了王秀兰布满裂口的双手,想起了那些坚守在岗位上的社区工作者和志愿者。他们没有防护服,没有专业的医疗设备,只有一个口罩、一件马甲,却用自己的坚守,筑起了社区的“铜墙铁壁”,成为了这座城市最坚实的“守门人”。
车子驶回方舱医院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张磊掏出手机,给陈慧打了个视频电话。屏幕里,乐乐已经睡着了,小脸上还带着一丝疲惫,眉头却微微舒展开来。
“今天多亏了你,”陈慧的声音带着一丝欣慰,“社区的网格员说,乐乐帮了不少忙,给独居老人送物资、给楼道消毒,还会安慰那些情绪不好的邻居。”
“咱们的儿子长大了。”张磊笑着说,眼里满是骄傲。
“是啊,”陈慧点点头,“今天王书记还跟我说,社区里的志愿者越来越多了,大家都在尽自己的一份力。我相信,只要大家齐心协力,疫情很快就会过去的。”
挂了视频,张磊走到窗边,看着方舱医院里的灯火。远处的居民楼里,一盏盏灯光亮了起来,像星星一样点缀在夜色中。他想起了今天在社区遇到的那些“守门人”,他们没有惊天动地的壮举,却用平凡的坚守,守护着一方平安。正是这些平凡的力量,汇聚成了战胜疫情的强大暖流,一点点驱散着疫情带来的阴霾。
他知道,这场战斗还没有结束,但胜利的曙光已经越来越近。那些社区的“守门人”,那些坚守在一线的医护人员,那些默默付出的志愿者,还有每一个努力生活的普通人,都在为这座城市的复苏而努力。而他,也将继续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直到这场疫情彻底结束,直到这座城市重新恢复往日的繁华与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