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封的序曲

2020年武汉“解封”（4月8日解除离汉通道管控），正是因为前期的严格防控已经见效——当时疫情已经得到有效控制，才会逐步恢复正常秩序，这是科学防控的结果：

从数据看，2020年3月起武汉的新增确诊病例就持续下降，3月18日首次实现新增确诊、疑似病例“双清零”，4月初全市现存确诊病例已降至千人以下，且多为轻症或康复期患者；同时，方舱医院完成“应收尽收”的使命后陆续休舱，定点医院的压力大幅缓解，这为解封提供了基础条件。

2020年4月7日，武汉的风里裹着晚樱的余香，张磊刚从青山镇卫生院支援回来，车子刚驶入市区，就看到江汉路步行街的围挡正在被工人拆除——蓝色铁皮一块接一块地被撬起，露出了街面磨得发亮的砖石，缝隙里还卡着几片没扫净的樱花瓣。

“明天就解封了？”同车的护士小林扒着车窗，指尖在玻璃上画着圈，声音里裹着不敢置信的软。她是武汉姑娘，从1月23日封城到现在，三个月没见过街面露出原本的样子。

开车的小李晃了晃手机，屏幕上是市防控指挥部的通知：“刚发的，4月8日零时起，解除离汉通道管控。这些围挡今晚就得拆完，明早要让车能开进来。”

张磊的喉结动了动。车子驶过中山大道，他看到一家早餐店的卷帘门拉了一半，老板正蹲在门口擦蒸笼，白雾顺着门缝往外钻，裹着芝麻酱的香气飘进车窗。有个穿校服的学生背着书包，踮着脚往店里望，被老板塞了一杯还冒热气的豆浆。

“真要动起来了。”张磊指尖贴着车窗，能摸到外面阳光的温度。

回到方舱医院时，这里已经飘着“倒计时”的气息。护士站的白板写着“清舱最后24小时”，患者们把行李叠得整整齐齐，连平时最沉默的王大爷都在哼《洪湖水浪打浪》。张磊刚放下背包，就被23床的李姐拽住胳膊：“张医生，你看我儿子的视频！小区栅栏拆了一半，他跟小伙伴在楼下踢毽子呢！”

视频里的小宝穿着洗得发白的短袖，额头上汗珠子滚得发亮，踢毽子的动作歪歪扭扭，笑声却脆得像玻璃珠撞在一起。李姐擦着眼泪笑：“等我出院隔离完，一伸手就能抱到他——这孩子偷偷长个子了，视频里看都比以前高了半头。”

张磊跟着笑，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是陈慧发的照片：乐乐蹲在小区花坛边，手里举着一朵艳红的月季，花瓣上沾着露水，背景里的居民楼窗户都开着，能看到有人在晾衣服。配文是“乐乐说，这花是给爸爸留的”。

下午的阳光斜斜地扫过病房，张磊帮最后一位患者收拾行李时，忽然听到舱外传来一阵喧闹——是附近社区的居民，举着写着“谢谢你们”的横幅，隔着警戒线往里面挥手。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举着画，上面是穿防护服的“大白”和冒热气的热干面，被风一吹，画纸哗啦啦响。

“张医生！”小姑娘踮着脚喊，“我妈妈说明天能出门了，要请你吃热干面！”

张磊对着她挥手，护目镜后的眼睛有点热。他想起1月里空无一人的街道，想起方舱刚开时患者们发灰的脸色，想起青山镇卫生院大妈端来的鸡蛋面——那些冻得发硬的日子，好像真的随着晚樱的落瓣，慢慢化了。

傍晚，院长组织所有人开了最后一次方舱例会。会议室的投影屏上，放着方舱从搭建到清舱的照片：刚运来的病床还蒙着塑料膜，医护人员在走廊里啃冷包子，患者们举着“武汉加油”的纸牌合影……最后一张是今天拍的，舱门大开着，阳光铺了满室。

“明天零点，武汉就‘醒’了。”院长的声音有点哑，“我们这所方舱，也完成任务了。”

散会后，张磊走到舱外的空地上，看着远处的长江大桥。桥上车灯已经多了起来，一串一串地连成光带，像给黑夜缝了条亮边。他掏出手机给陈慧打视频，刚接通就看到乐乐举着手机跑：“爸爸！你看楼下！有人放气球了！”

视频里，几个居民举着彩色气球往天上放，红的黄的飘得很高，把半片天染得暖乎乎的。陈慧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刚才社区通知，明天可以凭健康码出门采购了——我买了筒骨，等你回来炖藕汤。”

张磊“嗯”了一声，说不出别的话。风裹着晚樱的香吹过来，他忽然闻到了烟火气——是蒸笼的白雾、是洗衣液的清香、是孩子跑过扬起的尘土味，是这座城市活过来的味道。

夜里十一点五十分，方舱医院的所有人都站在门口，盯着手机上的时间。当数字跳到“00:00”的那一刻，远处传来汽车鸣笛的声音，一声接一声，像在敲开沉寂了七十多天的门。有人欢呼起来，有人红了眼睛，小林抱着张磊的胳膊跳：“张医生！我们赢了！”

张磊抬头看天，晚樱的花瓣还在落，沾在他的防护服上。他想起三个月前，自己穿着这身衣服走进方舱，心里是压得慌的沉；现在再看，这身满是汗渍和勒痕的白，倒像披了件光做的衣裳。

远处的街灯一盏盏亮得更暖，车流的声音越来越密。张磊知道，这场仗还没完全打完——还有康复患者要随访，还有社区要守，还有生活要慢慢捡起来。但此刻，风是软的，花是香的，远方有灯，家里有人，这就够了。

明天的武汉，会有热干面的香漫过街角，会有孩子的笑撞在窗玻璃上，会有千千万万人，踩着落樱往春天里走。而他们这些守过寒夜的人，只需要站在风里，等花香裹着烟火气，扑满整座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