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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青木岭

直到他们高攀不起

沈野(林续)把公交车票根折成一条小船,塞进灰象背包侧袋——

那里已经躺着三样东西:

蓝色鲸尾纽扣、××福利院乘车卡、写着「第七号胚胎」的B超单。

现在,多了一张1.8元刷空的公交卡和一张「青木岭」的小票根。

他数了数,一共五件,像五块拼不起来的地图碎片,

却足够把他带到一座完全陌生的山岭。

青木岭不是景区,只是县城边缘的半废弃果林场。

盘山公路到半山腰就断了,剩下一条碎石土路,像被世界随手按了暂停键。

公交车掉头下山,车尾尘土扬起来,阳光里像一场微型沙尘暴。

沈野站在土路尽头,面前只有两排灰白平房:

「青木岭林场管理站」招牌掉了一半,木框被白蚁蛀出蜂窝。

旁边更小的一排平房,门口晾着小孩衣服,还有一条洗得发紫的校服裤——

裤脚绣着「青木岭福利院」五个字,线头已经开叉。

院长是个姓沈的中年女人,短发,裤脚卷到小腿,正在给枇杷树打农药。

沈野走近,闻到一股刺鼻的石灰味。

「阿姨……要帮手吗?」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用这句话,却第一次得到爽快回答:

「搬水,三十桶,每桶十升,搬完给你五十。」

沈野点头,把灰象背包搁在台阶上,卷起袖子就开始。

第三桶时,手臂开始发抖;第十桶时,汗水顺着睫毛滴进眼睛,辣得生疼。

他咬牙数到三十,桶底磕在水泥地「咣当」一声,像给体力划一条终止线。

女人递给他五张十块,又递给他一杯凉白开,杯口缺了个小月牙。

「叫什么名字?」

「沈……野。」

他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吐出这个新名字,尾音卡在喉咙,像第一次学说话的孩童。

女人挑眉:「也姓沈?巧了,我叫沈青木。」

她指了指身后平房,「这是私人福利院,只收没处去的崽。你要没处去,就留下。」

沈野攥紧五十块,抬眼看见屋檐下挂着一排风铃——

旧易拉罐剪成鱼形,被风吹得叮叮当当,像极了他此刻乱撞的心跳。

他点头,声音轻却稳:「我留下。」

福利院加上他一共七个孩子,最大的十五,最小的三岁。

夜里大家挤一间大通铺,铁架床「咯吱」合唱。

沈野睡在靠窗的下铺,灰象背包挂在床尾,像一艘停泊的小艇。

灯熄后,窗外枇杷树影子投进来,剪成无数碎银。

他摸出鲸尾纽扣,指腹来回摩挲,忽然听见上铺翻身的声音。

一颗小脑袋倒挂下来,头发乱成鸟窝:

「哥哥,你也有护身符?」

小孩叫阿瓜,六岁,说话漏风。

沈野「嗯」了一声,把纽扣递到他掌心:「借你摸一下,会凉快。」

阿瓜咯咯笑,笑声像玻璃珠滚过木板,清脆得刺耳。

沈野在黑暗里也跟着弯了嘴角——

原来笑可以不需要观众,也不需要满分。

第二周,沈青木把孩子们带到后山荒地。

「老林场要退果还林,谁把这块地翻完,谁得奖金。」

奖金是二百块,对于福利院,足够半个月米钱。

孩子们撅着屁股拔草根,日头毒辣,汗滴进泥土,瞬间被吸干。

沈野负责最边缘的石砾带,手掌被划出口子,血珠渗进土,像给大地签一个隐形名。

傍晚收工,大家瘫成一排。

沈青木拎着冰镇汽水过来,一人半瓶。

汽水是杂牌,标签掉色,入口却甜到炸。

沈野只喝了两口,把剩下的倒进自己水壶——

他要留下甜味,夜里做账用。

是的,做账。

他把玻璃瓶底刻上格子,用圆珠笔在木桩上记账:

「翻荒地 6 小时 = 40 元」「搬农药 4 小时 = 20 元」……

最后一行,他写:「总资产 112 元 = 离独立还需 8888 元。」

写完,他用泥土把字糊住——

这是他的密码,也是他的地图。

一个月后,青木岭迎来第一批「城里人」。

一辆越野车顶绑着山地车,停在林场破门口,下来三男两女,背着专业相机。

他们想找「没有商业气息的原始枇杷林」拍广告素材。

沈野蹲在屋檐下调兑农药,听见对方抱怨:

「管理站说后山封路,靠走的得四十分钟,谁扛器材?」

沈野抬头,眼睛亮得像被井水擦过:

「我熟路,给你们背器材,一趟一百。」

城里人笑他小孩口气大,沈野把背上的农药桶卸下来,单手拎过头顶,面不红气不喘。

交易达成。

那天,他跑了四趟,挣了四百,脚底磨出水泡,却第一次让钱包鼓成小船。

夜里,大通铺已熄灯,他借着走廊微弱灯泡,把四百块一张张铺平,按面值排好,像摆一副扑克。

他抽出一张最崭新的百元,对折再对折,塞进灰象背包最里层——

与鲸尾纽扣、B超单躺在一起。

那是他给自己定的「启动资金」——

等这张百元生出千元,他就下山,去更大的河海。

夏末的最后一场暴雨,枇杷树倒了三棵。

沈青木组织孩子们抢救果实。

雨幕里,沈野看见阿瓜被断枝压住小腿,哭喊声被雨声撕得七零八落。

他冲过去,用肩膀顶起湿重的树干,树皮磨破锁骨,血混着雨水往下淌。

树被挪开,阿瓜的腿肿成发面馍。

沈野背起他就往医务室跑,泥水灌进鞋窝,每踩一步都「咕叽」作响。

医生说是骨裂,需要静养两个月。

那天夜里,阿瓜父母仍没露面——

福利院的常态,孩子被扔下,就像换季的旧衣。

沈野坐在病床边,把鲸尾纽扣塞进阿瓜手心:

「它会保佑你,我保证。」

阿瓜瘪着嘴哭:「哥哥,你别走。」

沈野用袖子给他擦鼻涕,没回答。

他知道自己终究会走,但走之前,要让这里的人记住——

第七号胚胎也能长出脊梁,也能顶起一棵树。

九月开学,沈青木用林场退耕补贴给几个适龄孩子交了学费,也包括沈野。

乡中学距林场十公里,每天一班小巴,单程四十分钟。

报名那天,沈野在「家长签名」栏停顿了三秒,写下:

「沈青木」

笔尖穿过纸背,像给过去盖章,又像给未来揭幕。

他把书包背在前面,灰象背包换成普通学生双肩包,可鲸尾纽扣仍挂在拉链头,跑起来「叮」地撞铁,像小小风铃。

夜里十点,宿舍熄灯,别人刷题,他在上铺打手电记账:

「奖学金 300 元 = 资产 +300」「往返车费 -80」……

最后一行,他写:

「距离带阿瓜去市里装义肢,还差 4600 元。」

写完,他把账簿合上,头枕灰象背包,闭眼。

窗外山虫低鸣,像无数细小的口琴,为他未来盛大的火焰试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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