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后的青木岭，风像钝刀削皮，一夜就把枇杷林剃得光秃。
沈野把期末试卷塞进灰象背包——总分697，年级第一，奖学金300元已到账。
他踩着霜花去后山，手里拎一把偷攒下来的柴刀，刀背磨得发亮。
今天他要砍一棵倒下却未死透的野柚木，
——不是为柴火，而是为「第一桶金」。
柚木质地硬，纹理里夹着金色，沈野在生物课本里见过：
「天然耐腐，可制高端砧板、茶盘，市价每公斤35元。」
他花了三小时锯下两米长一段，劈成六块，又借林场推车运到山外。
乡道尽头有一家不起眼的木工坊，老板姓陈，断了两根手指，人称陈断指。
沈野把木块摊在地上，抬眼：
「整段无虫眼，湿料，给我20一斤，你烘干还有三成利润。」
陈断指笑骂：「小崽子算得比我还精。」
最后成交价18元/公斤，六块木共42公斤，沈野到手756元。
他把现金一张一张按编号排好，照相、记账，塞进灰象背包夹层——
那里现在躺着：
蓝色鲸尾纽扣×1
B超单×1
公交小票×1
启动资金百元×1
756元×1
资产破千，火焰初燃。
十二月，学校搞「科技小制作」比赛，一等奖500元。
沈野提交的作品叫「鲸尾风力灯」——
用可乐罐剪成六片鲸尾形扇叶，焊上旧自行车轴承，带动小电机，
USB口可给台灯供电，也可插充电宝。
材料全部来自垃圾房，成本0元，成品却像极简工艺品。
评比那天，他把灯挂在操场旗杆上，夜风一吹，鲸尾旋转，
LED灯珠亮起冷白光，照得评委老师目瞪口呆。
毫无悬念的一等奖，外加「最佳创意」锦旗。
他把500元奖金存进新开的银行卡——
这是他用「沈野」身份证办的第一张卡，密码：1207，他离家的日子。
寒假第一天，沈野去了县城最大的年货集市，租下一个最便宜的摊位：
半张折叠桌，一天30元。
他卖三样东西：
A. 鲸尾风力灯——现场演示，单价68元
B. 柚木砧板——刻上「福」字，单价128元
C. 手工风铃——用林场废竹节切割，刻鲸鱼纹，单价25元
从清晨到傍晚，他嗓子沙哑，却净赚1244元。
收摊时，他花10块给自己买了一串烤鱿鱼，辣得直吸气，却笑得比烤架的火还旺。
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顿「自己挣来的夜宵」——
不需要先供在黑白照片前，也不需要被比较「知行当年考几分」。
腊月二十三，小年。
阿瓜拄着简易拐杖，一蹦一跳来找他，递上一只红纸信封：
「野哥，红包！」
里面装着皱巴巴的45元，纸币上画满蜡笔道道。
沈野蹲下来，用袖口给阿瓜擦鼻涕：
「钱攒着，等开春，我带你去市里装义肢。」
阿瓜眼睛亮成两颗黑纽扣：
「能跑吗？」
「能跑，还能跳。」
那一刻，沈野感觉胸口有什么东西在膨胀，比烤鱿鱼更辣，比鲸尾风转得更快。
——原来「被需要」也能成为火种，烧得他只想往前冲。
除夕夜，林场放不起烟花，沈青木给每个孩子发了一根仙女棒。
大家围成一圈，火光噼啪，映出七张冻得通红的脸。
沈野把最后一根仙女棒插在灰象背包拉链上，点燃。
火星迸溅，像给灰色小象镀上一层流动的金。
他在心里无声倒计时：
10、9、8……
数到0时，火光熄灭，背包恢复暗淡，
可他知道，火种已经塞进胸腔——
来年春天，他要让这把火烧到山外，烧到城里，
烧到那对坐在黑白照片前、口口声声「知行当年」的父母眼前，
让他们看清：第七号胚胎，也能把荒野照成星河。
新年钟声响起前，沈野把记账本翻到最后一页，写下——
「总资金：3126元
目标1：带阿瓜装义肢（差1484元）
目标2：注册公司，商标『鲸尾』
目标3：三年内，让林氏供应链在我面前低头」
他合上本子，抬头看山。
夜空无星，却有风掠过林梢，发出低沉的「呜呜」，像鲸群远鸣。
沈野把灰象背包抱在怀里，轻声答：
「我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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