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山雨来得毫无征兆。沈野把最后一箱「鲸尾风力灯」搬上小巴，雨水顺着睫毛滴进嘴角，咸里带甜——
这是他为「青木岭福利院」攒下的第一笔「成人基金」：三万一千二十六元，全部给了予安。此刻他兜里只剩下一百二十六块零四个硬币，却觉得世界轻得可以起飞。
钱转出去第三天，沈野在县城网吧泡到凌晨。
屏幕上是阿里巴巴国际站的页面，关键词「handmade bamboo lamp」搜索结果寥寥。
他把「鲸尾风力灯」拍成短视频：
六片鲸尾形扇叶，在台灯光晕里旋转，USB口输出5V——
既能照明，又能给手机充电。
视频末尾，他用英文打字：
「Made in abandoned forest farm, by a 15-year-old boy.」
点击发布，他合上电脑，走出网吧。
外面雨停了，月亮像被谁擦过，亮得残酷。
一周后，邮箱提示音「叮」地响起。
第一封询盘来自法国马赛，一家独立设计买手店：
「500 pcs, FOB Shenzhen, target price USD 6.5/pc.」
沈野盯着屏幕，手指在桌面上敲出节奏。
成本：鲸尾扇叶（废竹片）0元，轴承1.8元，小电机2.2元，线材+LED1.5元，包装1元，合计6.5元。
FOB Shenzhen 意味着他要自己把货运到深圳港口，还要报关。
利润为零，甚至倒贴运费。
他深吸一口气，回复：
「USD 7.5, bamboo grows in the mountains, each lamp carved with whale tail, brings good luck.」
邮件发出，他抬头看天，月已偏西，像一条被拉长的鲸骨。
第二天，对方回件：
「USD 7.2, 60% pre-shipment, 40% against B/L copy.」
沈野闭眼算了一下：
500×7.2=3600美元，按当时汇率6.2，约22320元。
成本6.5×500=3250元，运费+报关估算2000元，利润17070元。
他睁开眼，瞳孔里倒映着屏幕蓝光，像两簇小小的火。
「Deal.」他敲下字母，手指在Enter键上悬停半秒，重重按下。
——这是他人生第一笔外贸订单，也是第一笔「万」为单位的收入。
生产在林场废弃仓库启动。
沈野把全院能动的孩子编成流水线：
予安负责质检，阿瓜贴标签，十五岁的女孩小满管包装。
沈青木扛来最后一台旧发电机，轰隆隆响得像打雷。
鲸尾扇叶需要打磨六道工序，沈野把柴刀换成网购的迷你台式砂轮机，
手指被磨出血泡，血泡又变成茧。
夜里，仓库灯管闪烁，他抬头，看见予安举着手机给他拍记录视频：
「以后要做品牌宣传片。」
沈野笑，汗水顺着下巴滴在鲸尾竹片上，像给竹子镀了一层透明的漆。
交货期第十五天，问题出现——
轴承供应商临时涨价，从1.8元跳到2.6元，500套就是多支出400元。
沈野连夜坐绿皮火车去义乌小商品市场，
在轴承堆头前跟老板杀价，最后以2.3元成交，
条件是现金支付，不开发票。
他掏出那沓被汗水浸得发软的现金，手指在发抖，却没有任何犹豫。
回青木岭的大巴上，他靠着车窗睡去，
梦见一条巨大的鲸落进深海，骨骼化为森林，
而他自己站在鲸骨最高处，头顶是穿透海面的光。
出货那天，山路上来了辆4.2米厢式货车，
车身上喷着「深圳港物流」字样，像一条外来的巨鲸。
500只「鲸尾风力灯」整整齐齐码进纸箱，
箱外印刷英文：
「WHALE TAIL WIND LAMP — BORN IN THE MOUNTAINS, BRINGS LIGHT.」
沈野亲手把最后一箱推上车厢，
转身，看见阿瓜拄着义肢站在仓库门口，
铝合金支架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那是他用订单预付款给阿瓜装的，
比原计划提前了整整三个月。
阿瓜冲他挥手，义肢发出轻微的金属碰撞声，
像一把小小的剑，劈开了山里的晨雾。
货车驶远，尘土落下。
沈野掏出记账本，在「目标1：带阿瓜装义肢」后面打勾，
然后翻开新一页，写下——
「总资金：17,070元
目标2：注册『鲸尾科技有限公司』
目标3：一年内，让林氏集团的供应链，主动来找我谈合作。」
他合上本子，抬头看天。
山顶云层裂开一道缝，阳光像金色鲸尾扫过青木岭，
也扫过他十五岁的肩膀。
第一桶黄金落袋，
而他，正准备用这桶金，点燃整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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