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十七分,我第三次睁开眼。
窗帘缝里漏进的月光刚好落在床头柜的练功服上,白色棉料被洗得发灰,裤脚磨出的毛边在风里轻轻晃。楼下的声控灯突然亮了,暖黄的光顺着楼梯缝爬上来,在天花板投下道细长的影子——是陆骋出门了。
我抓过练功服往身上套,布料蹭过后背时,昨天被把杆硌出的淤青隐隐作痛。套软底鞋时,指尖触到鞋头的硬茧,那是上个月足尖转磨出来的,结了层厚厚的痂,又被新的汗水泡软。
楼道里的声控灯要咳嗽两声才肯亮。我跟在陆骋身后进电梯,能闻到他身上的药油味,混着点清晨的露水气。他的左手总在无意识地揉左膝,那里有块明显的突起,像藏着颗没化的冰粒。三年前他从跳台上摔下来时,我躲在医院走廊听见医生说,“韧带断了三根,以后怕是站不稳了”。
电梯门开的瞬间,地下室的潮气涌了上来。陆骋的练功房在最里面,铁门上挂着块褪色的牌子,“闲人免进”。推开门的刹那,整面墙的镜子突然撞进眼里,无数个我从四面八方涌过来,都穿着发灰的练功服,都在咬着嘴唇发抖。
“把杆踢腿,三百组。”他往墙角的折叠椅上一坐,金属椅腿蹭过水泥地,发出刺耳的声响。他手里转着支银灰色的笔,笔杆上刻着个模糊的“骋”字,“前腿够眉心,旁腿贴耳朵,后腿找后脑勺。”
我扶着把杆站定,深吸一口气。第一百二十七个旁腿踢到半空时,右胯突然像被钳子夹住,疼得我差点叫出声。上周练控制时没站稳,胯骨重重磕在把杆底座的铁角上,现在摸上去,那块青紫的淤血清清楚楚印着手掌大的形状。
汗水顺着额角流进眼睛,涩得视线发花。镜子里的陆骋始终没动,笔在指尖转得飞快,只有当我的膝盖微微打弯时,那支笔才会顿一下,像在我紧绷的神经上敲了敲。
“腿再直。”他的声音隔着镜子飘过来,冷得像练功房的瓷砖,“你爸跳《吉赛尔》时,足尖能在舞台上钉三个小时,膝盖从来没松过。”
我猛地把腿再抬高些,胯根的疼突然炸开,像有根烧红的铁丝在里面搅。下唇被牙齿咬得发麻,上周压腿时咬破的地方又裂开了,淡淡的血腥味在舌尖散开。镜子里的我肩膀抖得厉害,练功服后背的位置已经湿了一大片,像洇开的墨。
陆骋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两下,他没接。我知道那是谁——舞团的排练总监,总在这个点来电话催他去给新人抠动作。自从他跳不了主舞,就成了舞团的“活教材”,谁的动作不到位,都要被他按在把杆上重新磨。
踢到第二百一十组时,我听见他轻轻哼了一声。镜子里的他正弯腰揉左膝,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药油的味道顺着空气飘过来,浓得发苦。去年冬天他教我托举,膝盖突然软了,我们俩一起摔在地板上,他压在我身上,左膝发出“咯吱”一声轻响,像块冻裂的木头。
“还有九十组。”他直起身,笔又开始转,“沈念舟,你妈妈当年为了练后腿,在把杆上绑了三个小时,眼泪把地板都泡透了,也没哼过一声。”
我咬住牙,把快要溢出来的喘息咽回去。妈妈的演出服总带着股松节油的味道,她说那是“舞台的香水”。上次视频时,她的足尖缠着厚厚的绷带,说“没事,老毛病了”,可转身去拿水杯时,我看见她踉跄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