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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凤殿敲锋芒

暗粉嫁衣谋

内殿的熏香愈发浓郁,混着龙涎香与安息香的气息,沉沉地压在心头。苏清鸢跪在冰凉的金砖上,背脊挺得笔直,耳畔还回荡着小太监那句“靖侯明日亲自迎亲”,以及韦皇后骤然变调的语气。

韦皇后显然没料到萧彻会破了规矩。她愣怔片刻,眼底的错愕便被深沉的算计取代,重新落座时,凤椅的扶手被她攥得微微泛白。“靖侯倒是……给了本宫一个惊喜。”她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威压,“看来,他对这门婚事,倒是颇为上心。”

苏清鸢垂着眼,指尖悄悄蜷缩。上心?以萧彻的性子,若真上心,绝不会等到韦皇后推一个替嫁公主出来才表态。他这般举动,更像是一种挑衅,一种不将韦氏放在眼里的宣告。毕竟,按礼制,诸侯亲迎公主,是给足了皇家颜面,可萧彻偏在替嫁之事定下来后才这般做,分明是故意的——既堵了韦皇后想反悔的后路,又像是在说,即便只是个替嫁的,他靖侯想要的人,也得亲自来接。

“娘娘,靖侯此举,足见对大昭的忠心。”苏清鸢顺着韦皇后的话头回应,语气依旧恭敬,却不着痕迹地避开了“对婚事上心”的字眼。她知道,在韦皇后面前,多一分揣测,便多一分风险。

韦皇后瞥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忠心?靖侯的忠心,可不是谁都能看透的。”她顿了顿,话锋陡然转向,“清鸢,你既要嫁入靖府,有些话,本宫不得不说在前头。”

苏清鸢屏息凝神,静待下文。

“靖侯府不比皇宫,规矩虽严,却少了宫里的束缚。”韦皇后端起茶杯,指尖摩挲着杯沿的缠枝纹,“你嫁过去,是君侯夫人,掌着中馈,更要记得自己的根在哪里。韦氏是你的后盾,大昭是你的归宿,靖侯府的一举一动,尤其是靖侯的动向,你需得时时留意,事事禀报。”

这话已经说得再明白不过了。韦皇后要她做眼线,做安插在萧彻身边的钉子。

苏清鸢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是那副温顺谦卑的模样:“娘娘教诲,儿臣铭记在心。只是儿臣资质愚钝,怕是难以胜任这般重任。靖侯心思深沉,府中势力盘根错节,儿臣只求能安稳度日,不给娘娘添麻烦,不给大昭惹祸端。”

她故意示弱,将自己摆在一个“胆小怯懦、不堪大用”的位置上。韦皇后要的是一枚听话的棋子,若是她表现得太过精明,反而会引起忌惮,甚至可能被提前除掉。唯有让韦皇后觉得她好掌控,她才有活下去的空间。

“安稳度日?”韦皇后放下茶杯,冷笑一声,“在靖侯府,想安稳度日,可不是单凭‘听话’就能做到的。”她的目光锐利如刀,直直地刺向苏清鸢,“你生母当年何等受宠,若不是识不清时务,也不至于落得那般下场。你是她的女儿,可别学她的蠢笨。”

这话如同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苏清鸢的心头。她生母的死因,一直是宫廷秘辛,对外只说是难产而逝,可韦皇后这话里的暗示,却让她心头一凛——生母的死,恐怕并非意外。

她猛地抬头,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震惊与悲愤,却又很快垂下眼帘,掩去所有情绪,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儿臣……儿臣不敢忘娘娘教诲。”

这恰到好处的反应,让韦皇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既要敲打苏清鸢,让她知道自己的生死全在韦氏一念之间,又要让她心存敬畏,不敢有异心。

“你明白就好。”韦皇后的语气缓和了些许,“本宫知道你在宫中过得不易,此次替嫁,虽是委屈了你,却也是你的机缘。只要你乖乖听话,将来靖侯府稳固,韦氏掌权,你的地位自然水涨船高。安阳是本宫的亲女儿,将来你与她姐妹情深,互相扶持,方能共保富贵。”

又是这套画饼的说辞。苏清鸢在心底嗤笑,面上却恭敬地叩首:“谢娘娘恩典,儿臣定不负娘娘厚望。”

“起来吧。”韦皇后终于松了口,“跪了这么久,也该累了。汀兰,扶你家公主下去歇息,明日便是婚期,仔细伺候着,别出了岔子。”

“是,奴婢遵旨。”名叫汀兰的宫女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扶起苏清鸢。她是苏清鸢的贴身宫女,自十岁起便跟在身边,性子温婉却有韧性,是宫中唯一能让苏清鸢全然信任的人。

苏清鸢的膝盖早已麻木不堪,站起身时,一阵钻心的疼让她险些栽倒,幸好汀兰扶得及时。她强忍着不适,对着韦皇后再次行了一礼,才缓缓退出内殿。

走出紫宸殿时,夜色已经完全降临。宫灯次第亮起,昏黄的光晕将宫墙的影子拉得很长,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阴森与压抑。晚风拂面,带着一丝凉意,苏清鸢才觉得胸口那股憋闷的气息稍稍散去。

“公主,您的膝盖都肿了,奴婢扶您慢些走。”汀兰心疼地看着她苍白的脸色,低声说道。

苏清鸢点了点头,任由汀兰搀扶着,一步步朝着自己的寝宫走去。一路上,她一句话也没说,脑海里反复回响着韦皇后的话,以及那句“靖侯明日亲自迎亲”。

萧彻为何要亲自迎亲?他到底想做什么?

这个问题,像一根刺,扎在她的心头,让她寝食难安。以萧彻的身份和性情,他完全没必要这般做。除非,他是想借此机会,试探些什么,或者,是想给韦氏一个下马威。

还有韦皇后提到她生母时的语气,那种轻蔑与暗示,让她越发觉得,生母的死绝非偶然。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韦皇后与生母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

一连串的疑问,在她脑海里盘旋。她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或许都藏在靖侯府,藏在萧彻的身上。这场替嫁,对她而言,不仅仅是一场命运的赌博,更是一场寻找真相的冒险。

回到寝宫“汀兰苑”——这名字还是当年太后亲自所取,寓意清雅,却难掩偏僻狭小。与安阳公主的寝宫相比,这里简直是云泥之别,若非太后在世时暗中照拂,她恐怕连这一方小小的容身之所都没有。

汀兰立刻扶着苏清鸢坐下,转身去取伤药。她动作麻利地打来温水,用温热的帕子轻轻擦拭着苏清鸢红肿的膝盖,眼圈微微泛红:“皇后娘娘也太狠心了,竟让您跪了三个时辰。”

苏清鸢咬着唇,任由汀兰为她处理伤口。药膏清凉,敷在膝盖上,稍稍缓解了疼痛感。她看着汀兰忙碌的身影,心中泛起一股暖意。在这深宫之中,汀兰是唯一真心对她好的人。

“汀兰,”苏清鸢忽然开口,声音很轻,“你家人的事,我知道了。”

汀兰的动作一顿,抬起头,眼中满是惊慌:“公主,您……”

“韦皇后扣着你的父母兄长,无非是想让你监视我。”苏清鸢平静地说道,“你不必害怕,也不必为难。日后在靖侯府,你只需顾好自己,其余的事,不必勉强。”

汀兰的眼泪瞬间掉了下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公主,奴婢对您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家人的事,奴婢会想办法周旋,绝不会背叛您!”

“我信你。”苏清鸢扶起她,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水,“但我们身处险境,凡事都要小心。韦皇后手段狠辣,我们不能硬碰硬。唯有活着,才有机会。”

汀兰重重地点头:“奴婢明白,全听公主的。”

苏清鸢微微颔首,目光落在窗外的夜色中。宫墙之外,是更深的旋涡。明日嫁入靖侯府,等待她的,将是更加凶险的局面。她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

“汀兰,取我的梳妆盒来。”苏清鸢说道。

汀兰连忙起身,取来一个精致的梨花木梳妆盒。苏清鸢打开梳妆盒,里面除了一些简单的首饰,还有一个小小的暗格。她打开暗格,取出一枚小巧的银簪,簪头是一朵栩栩如生的鸢尾花,花蕊处藏着一个极小的机关。

这是太后临终前交给她的,说是遇到危险时或许能派上用场。太后还说,这簪子是她生母的遗物,里面藏着一个秘密,只有在合适的时机才能打开。

苏清鸢握紧银簪,指尖微微用力。生母的秘密,韦氏的阴谋,萧彻的意图,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她感到窒息。但她不能退缩,也不能害怕。从被迫替嫁的那一刻起,她就没有了退路。

“明日嫁入靖侯府,我们会遇到很多未知的危险。”苏清鸢看着汀兰,语气坚定,“但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你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保护好自己。若有机会,便去联系我生母的旧部——当年跟着她的护卫统领秦岳将军,如今仍在京中,他或许能帮我们一把。”

“奴婢记住了。”汀兰用力点头,眼中多了几分坚定。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公主,太后宫里的李嬷嬷派人送来一封信。”

苏清鸢心中一动,连忙说道:“快请进来。”

一个小太监捧着一封信走了进来,恭敬地递给苏清鸢:“公主,这是李嬷嬷让奴才送来的,说是务必亲手交给您,还说‘事关重大,阅后即焚’。”

苏清鸢接过信,指尖触及信纸,只觉得一阵冰凉。她认得,这是太后宫里特有的暗纹信纸。李嬷嬷是太后生前最信任的人,太后去世后,她便隐居在宫中别院,极少与人来往。如今突然送信来,想必是有重要的事情。

苏清鸢打发走小太监,迫不及待地拆开信封。信上的字迹娟秀,是李嬷嬷的手笔:“公主明日远嫁,老奴无以为赠。唯念太后遗愿,告知公主一事:令堂之死,实乃韦氏所害,当年陪嫁的紫檀木匣中,藏着韦氏下毒的证据。靖侯萧彻,看似冷酷,实则与韦氏有不共戴天之仇——他家族当年蒙冤,皆因韦丞相构陷。公主需谨慎行事,借力打力,方能自保。另,靖府有韦氏眼线,柳姓姨娘需多加提防,掌事女官青禾,可酌情信任。”

短短几句话,如同惊雷,在苏清鸢的脑海中炸开。

生母果然是被韦氏所害!紫檀木匣?那是生母当年的陪嫁,一直被韦皇后以“代为保管”的名义扣在宫中,她多次讨要,都被韦皇后以“先帝遗物需妥善珍藏”为由拒绝。

还有萧彻,他竟然也与韦氏有仇?这倒是出乎她的意料。若是如此,那他们岂不是可以成为盟友?

柳姓姨娘、青禾……李嬷嬷的提醒可谓雪中送炭。看来,太后早已为她铺好了后路,连靖侯府的人事都摸得一清二楚。

苏清鸢握紧信纸,心中百感交集。有愤怒,有震惊,更有一丝看到希望的庆幸。原来,她并非孤立无援。

“公主,怎么了?”汀兰见她神色变幻不定,连忙问道。

苏清鸢将信递给汀兰,沉声道:“你看看,然后找个安全的地方烧掉。”

汀兰接过信,快速浏览一遍,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皇后娘娘竟然……竟然害死了娘娘的生母?太过分了!”她强忍着怒意,快步走到香炉边,将信纸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

“现在不是愤怒的时候。”苏清鸢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们现在知道了真相,也知道了敌人的敌人是谁。接下来,我们要做的,就是在靖侯府站稳脚跟,找到机会拿回紫檀木匣,揭露韦氏的罪行。”

“可是,紫檀木匣在宫中,我们怎么才能拿到?”汀兰担忧地说道。

“会有机会的。”苏清鸢眼神坚定,“韦皇后扣着木匣,无非是怕里面的证据曝光。只要我们能在靖侯府站稳脚跟,与萧彻达成某种共识,或许就能借力拿回木匣。”

她现在忽然明白,萧彻明日亲自迎亲,或许并非偶然。他或许早就知道了些什么,想要借这场婚事,与韦氏正面交锋。而她,这个替嫁公主,恰好成了这场交锋中的关键棋子。

只是,萧彻到底是想利用她,还是真的能与她成为盟友?这一切,都还是未知数。

一夜无眠。

第二日清晨,天还未亮,汀兰苑便热闹起来。尚衣局的宫女们送来早已备好的嫁衣,比昨日那件更加华丽,暗粉色的锦缎上缀满了东珠和宝石,流光溢彩,却也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汀兰小心翼翼地为苏清鸢梳妆打扮,将她的长发挽成繁复的发髻,插上凤钗珠花。铜镜中的女子,容貌倾城,眉宇间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疏离与清冷。暗粉色的嫁衣穿在她身上,衬得她肌肤胜雪,宛如一朵盛开在暗夜中的鸢尾花,美丽而危险。

“公主,您真美。”汀兰看着镜中的苏清鸢,由衷地赞叹道。

苏清鸢看着镜中的自己,眼神平静无波。这美丽的容颜,是她的资本,也是她的枷锁。今日,她就要披着这身枷锁,踏入靖侯府,踏入那个权力的旋涡中心。

“该出发了。”苏清鸢站起身,任由宫女们为她披上霞帔。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喧闹声,紧接着,一个太监匆匆跑了进来,脸上带着惊慌之色:“公主,不好了!靖侯……靖侯的迎亲队伍已经到宫门口了,可……可靖侯他,他竟然带着兵器入宫了!”

“什么?”苏清鸢和汀兰同时愣住了。

带着兵器入宫?这可是大逆不道之举!萧彻到底想做什么?

苏清鸢心头一紧,一种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她原本以为,萧彻亲自迎亲已经是极限,却没想到他竟然敢做出如此出格的事情。这不仅仅是挑衅韦氏,更是在挑战皇权!

“公主,我们现在怎么办?”汀兰吓得声音都在发抖。

苏清鸢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事到如今,她已经没有退路了。萧彻的举动虽然疯狂,却也让她看到了一丝希望——一个与韦氏彻底决裂的机会。

“慌什么?”苏清鸢眼神锐利,“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既然敢带兵器入宫,自然有他的底气。我们只需按原计划行事,见机行事便是。”

话虽如此,她的心中却依旧充满了疑虑。萧彻这般做,到底是为了什么?是想在迎亲之日给韦氏一个下马威,还是想借此机会,做些别的事情?

就在她思索之际,殿外传来韦皇后的旨意,让她立刻前往宫门,与萧彻一同离宫。

苏清鸢整理了一下裙摆,握紧了袖中的银簪,眼神坚定地朝着宫门走去。她知道,从踏出这扇门的那一刻起,她的人生,将彻底改写。而等待她的,究竟是地狱,还是新生?

宫门口,旌旗招展,靖侯府的迎亲队伍浩浩荡荡,一眼望不到头。为首的男子,一身玄色锦袍,腰束玉带,身姿挺拔如松。他面容俊美,却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一双深邃的眼眸,如同寒潭,让人望而生畏。腰间,赫然佩着一把寒光凛冽的长剑——正是大昭律令中严禁带入宫中的兵器。

他便是靖侯萧彻。

苏清鸢的目光与他对上的那一刻,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萧彻的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能看穿她所有的伪装与算计。他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带着一丝玩味,一丝轻蔑,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就在这时,萧彻忽然迈步朝着她走来,在她面前站定。他的身高极高,苏清鸢需得仰头才能看清他的面容。一股强烈的压迫感扑面而来,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清鸢公主?”萧彻的声音低沉磁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压。

苏清鸢强忍着心中的悸动,依着礼仪行了一礼:“民女参见靖侯。”

萧彻低头看着她,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尤其是在她那身华丽的暗粉色嫁衣上扫过,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替嫁的?”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一股刺耳的直白。

苏清鸢心头一紧,面上却依旧保持着温婉的笑容:“是。安阳公主身体不适,民女愿为大昭,为靖侯,分忧解难。”

“分忧解难?”萧彻轻笑一声,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看着自己。他的指尖冰凉,力道极大,捏得她生疼。“你倒是有胆子。可知本侯府中,从不养无用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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