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姨娘送来的安神汤?”苏清鸢指尖在袖中悄然攥紧,眼底冷光一闪而逝,转瞬便换上温顺笑意,“让她进来吧。”
汀兰脸色微变,下意识想劝阻,却被苏清鸢递来的眼神按住。新婚之夜,柳姨娘便迫不及待地送汤,若说其中无诈,打死她也不信。可公主既已有主张,她只能按捺住不安,立于一旁戒备。
片刻后,一个穿淡粉比甲的小丫鬟端着黑漆托盘进来,托盘上的白瓷碗冒着氤氲热气,药香中裹着一丝异样的甜腻,像是混了蜜,却甜得发腻,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
“回夫人,这是我家姨娘特意吩咐厨房炖的安神汤。”小丫鬟躬身行礼,声音脆生生的,眼神却在屋内溜了一圈,带着几分探察,“姨娘说您今日一路奔波,定然难以安睡,喝了这汤,保管能睡个安稳觉。”
“你叫什么名字?在柳姨娘身边伺候多久了?”苏清鸢并未去看那碗汤,反而目光落在小丫鬟身上,语气随意得像是拉家常。
小丫鬟愣了愣,连忙回道:“回夫人,奴婢叫春桃,在姨娘身边伺候三年了。”
“三年?”苏清鸢轻笑一声,示意汀兰接过汤药,指尖触到碗壁的温热时,心头愈发寒凉,“看来你深得柳姨娘信任,连这般贴心的差事都交给你。”
春桃脸上掠过一丝得意,很快又掩饰下去:“姨娘待奴婢好,奴婢自然要尽心伺候。夫人快趁热喝吧,这汤凉了药效就差了。”
苏清鸢端起汤碗,放在鼻尖轻嗅。除了常见的酸枣仁、柏子仁等安神药材,还藏着一丝极淡的迷魂香气息,量虽不多,却足以让人昏睡大半宿。柳姨娘倒是心急,刚入府便想拿捏她,是想趁她昏睡时栽赃陷害,还是想暗中做些手脚?
“柳姨娘有心了。”苏清鸢将汤碗放在桌案上,语气平淡,“只是我素来不喜汤药苦味,更何况今夜是新婚之夜,心绪难平,怕是喝了也无济于事。劳烦你回去转告柳姨娘,她的好意我心领了。”
春桃脸上的笑容僵住,连忙劝道:“夫人,这可是姨娘的一片心意,您若是不喝,姨娘怕是要伤心的。而且这汤里加了蜂蜜,一点也不苦,对身体更是极好,您就尝一口吧。”
“哦?极好?”苏清鸢挑眉,目光陡然锐利起来,直直看向春桃,“你怎么知道这汤极好?难道你试过?”
春桃被问得一噎,眼神闪烁,支支吾吾道:“我……我只是听厨房师傅说的,他们说都是上好的药材,专门为夫人准备的。”
“专门为我准备的?”苏清鸢轻笑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嘲讽,“既是如此珍贵,不如你替我尝一尝,若是真的无害,我再喝也不迟。”
这话一出,春桃的脸瞬间变得惨白,连连摆手:“夫人,万万不可!奴婢身份低微,怎敢喝给夫人准备的汤药?”
“身份低微?”苏清鸢语气骤冷,“你既敢替柳姨娘送汤来,便该有替她验药的胆子。怎么?难道这汤里藏了见不得人的东西,不敢让你尝?”
春桃被她说中心事,吓得浑身发抖,膝盖一软险些跪倒在地:“夫人,奴婢……奴婢不敢,求夫人饶了奴婢吧!”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青禾沉稳的声音:“夫人,夜深了,春桃姑娘还要回去复命,不如让奴婢送她出去?”
苏清鸢心中一动,知道青禾是在为她解围。她看了眼魂不守舍的春桃,冷声道:“罢了,看你这般胆小,想来也不敢撒谎。这汤我收下了,你回去告诉柳姨娘,多谢她的好意。”
春桃如蒙大赦,连忙磕头道谢,起身几乎是逃一般地离开了汀兰水榭。
春桃走后,汀兰立刻上前,忧心忡忡道:“公主,这汤肯定有问题!柳姨娘也太过分了,竟然敢在您的汤药里动手脚!”
“意料之中。”苏清鸢端起那碗安神汤,目光沉沉,“她是韦氏的人,自然容不得我在侯府站稳脚跟。新婚之夜便迫不及待地试探,看来我这个替嫁夫人,还真是让她如芒在背。”
“那这汤怎么办?要不要倒掉?”汀兰问道。
“倒掉?”苏清鸢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送上门的礼物,哪有轻易倒掉的道理?这汤,留着还有大用处。”她转头看向青禾,“青禾姑姑,麻烦你找个干净的小瓷瓶来,将这汤装起来妥善保管。”
青禾心中一凛,立刻明白了她的用意,恭敬应道:“是,夫人。”她转身取来一个小巧的白瓷瓶,小心翼翼地将安神汤倒入瓶中,盖紧瓶盖收好。
“公主,您留着这汤做什么?”汀兰不解地问道。
“自然是用来回敬柳姨娘的。”苏清鸢眼神锐利,“她想害我,我便顺水推舟,让她自食恶果。而且这汤,日后也能成为扳倒她的证据。”她顿了顿,看向青禾,“青禾姑姑,你在侯府多年,可知柳姨娘平日里有什么喜好,尤其是饮食方面?”
青禾沉吟片刻,回道:“柳姨娘素来喜爱甜食,府中厨房做的桂花糕、银耳羹都是她的心头好。而且她体质虚寒,每日睡前都会喝一碗温热的调理汤药。”
“体质虚寒,睡前喝汤药?”苏清鸢眼中闪过一丝算计,“这就好办了。汀兰,你明日悄悄打听,柳姨娘的调理汤药是哪个丫鬟负责煎制的,摸清她的作息规律。”
“奴婢明白。”汀兰点头应道。
青禾看着苏清鸢沉稳的神色,心中暗自佩服。这位替嫁来的夫人,看似温顺柔弱,实则心思缜密、手段果决,绝非池中之物。她轻声提醒道:“夫人,柳姨娘在府中经营多年,势力不小,您行事需多加小心,切莫打草惊蛇。”
“我知道。”苏清鸢点头,“所以我们不能急于求成,需步步为营。今夜这碗安神汤,只是一个开始。”她看向窗外,夜色愈发深沉,“时间不早了,你们也下去歇息吧,我自己再静坐片刻。”
汀兰和青禾对视一眼,恭敬地退了下去。屋内只剩下苏清鸢一人,她坐在窗边,指尖摩挲着袖中的银簪,脑海中不断思索着下一步计划。
柳姨娘是韦氏安插在侯府的眼线,也是她立足侯府的第一个绊脚石。想要站稳脚跟,必须先拔掉这颗钉子。但柳姨娘深得萧彻信任,又掌管部分中馈,想要扳倒她,绝非易事。唯一的办法,便是抓住她的把柄,让她在萧彻面前彻底失去信任。而今夜这碗安神汤,便是最好的契机。
就在苏清鸢沉思之际,门外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她心中一凛,以为是萧彻去而复返,抬头望去,却见一个身着黑衣的暗卫单膝跪地,恭敬道:“夫人,侯爷有令,让属下送来这个,同时转告夫人,柳姨娘的一举一动都在侯爷监视之中,夫人只需按计划行事,无需担忧。”
暗卫递过来一个小小的纸包,苏清鸢接过打开,里面是些白色粉末,比面粉更为细腻,隐隐透着一股奇异的气味。
“这是什么?”苏清鸢问道。
“回夫人,这是‘牵机散’。少量服用可使人精神恍惚、言行失控,长期服用则会损伤心智,形同废人。侯爷说,这东西对柳姨娘或许有用。”暗卫如实回道。
苏清鸢心中一动,萧彻竟然早已备好对付柳姨娘的东西,看来他对柳姨娘的所作所为早已知晓。只是他为何不亲自动手,反而将这东西交给她?
“侯爷还有其他吩咐吗?”苏清鸢问道。
“侯爷说,紫檀木匣的事情已经派人去查了,近日便会有消息。另外,韦皇后那边,夫人明日需按约定传递第一条消息,内容是‘靖侯府异切安好,侯爷对夫人态度冷淡,暂无异常举动’。”暗卫回道。
“我知道了。”苏清鸢点头,“你回去转告侯爷,我会按计划行事。”
暗卫躬身行礼,起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苏清鸢看着手中的“牵机散”,眼神复杂。萧彻将这东西交给她,既是信任,也是试探。他想看看,她是否有足够的胆识和手段,成为他真正的“刀”。
她将“牵机散”收好,心中已有了计较。柳姨娘的好日子,到头了。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苏清鸢便起身梳洗。汀兰已经打听清楚,柳姨娘的调理汤药是由她的贴身大丫鬟秋菊负责煎制的,每日辰时左右,秋菊会将煎好的汤药送到柳风院。
“公主,我们现在该怎么做?”汀兰一边为苏清鸢梳理长发,一边问道。
“按原计划行事。”苏清鸢看着镜中的自己,眼神坚定,“你今日想办法接近秋菊,找机会将‘牵机散’混入柳姨娘的汤药中。记住,一定要小心谨慎,不可留下任何痕迹。”
“奴婢明白。”汀兰点头,“只是秋菊是柳姨娘的心腹,对她忠心耿耿,想要接近她恐怕不易。”
“这一点我早已想到。”苏清鸢从梳妆盒中取出一支精美的珍珠发簪,簪头镶嵌着数颗圆润的东珠,流光溢彩,“你拿着这支簪子去找秋菊,就说我昨日见她发髻散乱,特将这支簪子赠予她,希望她日后精心伺候柳姨娘。女人皆爱珠宝,秋菊想必不会拒绝。”
汀兰接过发簪,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奴婢明白了,定不辜负公主的期望。”
早膳过后,苏清鸢按照萧彻的吩咐,提笔写下一封短信,内容与暗卫转告的一致,随后让汀兰悄悄送往宫中,交给韦皇后的心腹太监。
做完这一切,苏清鸢便带着丫鬟,以“熟悉府中环境”为由在侯府中闲逛。她刻意绕到柳风院附近,远远便看到秋菊端着一个白瓷碗,正朝着柳风院走去,碗中想必就是柳姨娘的调理汤药。
苏清鸢心中一动,示意汀兰过去。汀兰会意,握着珍珠发簪快步上前,拦住了秋菊。
“秋菊姐姐,请留步。”汀兰脸上带着亲切的笑容,语气和善。
秋菊停下脚步,看到汀兰,眼中闪过一丝警惕:“不知汀兰姑娘有何指教?”
“指教谈不上。”汀兰笑着将珍珠发簪递过去,“昨日我家夫人见姐姐发髻散乱,心中不忍,特意让我将这支簪子送来,希望姐姐日后能精心打扮,也不辜负柳姨娘的信任。”
秋菊看着那支流光溢彩的珍珠发簪,眼中闪过一丝贪婪。这支簪子一看便价值不菲,她心中早已蠢蠢欲动,只是碍于身份不敢轻易接受。
“这……这怎么好意思?”秋菊假意推辞,“夫人的东西太过贵重,奴婢不敢收。”
“姐姐客气了。”汀兰将发簪塞进她手中,“这只是我家夫人的一点心意,姐姐若是不收,便是不给我家夫人面子。而且我家夫人初入侯府,日后还要仰仗姐姐在柳姨娘面前多多美言几句呢。”
秋菊见她这般说,便不再推辞,将发簪小心翼翼地收好,脸上露出笑容:“既然是夫人的心意,那奴婢便却之不恭了。请转告夫人,日后若是有什么用得着奴婢的地方,尽管开口。”
“那就多谢姐姐了。”汀兰笑着点头,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她手中的汤药,“姐姐这是要送汤药给柳姨娘吗?柳姨娘真是好福气,每日都有专人伺候汤药。”
“是啊,姨娘体质虚寒,每日辰时都要喝一碗调理汤药。”秋菊并未多想,随口回道。
“原来如此。”汀兰点点头,趁着秋菊低头将发簪插入发髻的间隙,指尖微动,将早已准备好的“牵机散”悄悄撒入了汤药中。动作快如闪电,秋菊丝毫没有察觉。
“姐姐快去吧,别让柳姨娘等急了。”汀兰笑着说道。
“好,那我先过去了。”秋菊点点头,端着汤药快步走进了柳风院。
汀兰看着她的背影,心中松了一口气,转身回到苏清鸢身边,低声道:“公主,成了。”
苏清鸢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冷光:“很好。接下来,我们只需静观其变,等着看好戏便是。”
两人继续在侯府中闲逛,刻意避开柳风院,以免引起怀疑。大约过了一个时辰,远处的柳风院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夹杂着女人的尖叫和哭闹声,打破了侯府的宁静。
苏清鸢和汀兰对视一眼,眼中同时闪过一丝笑意。看来,“牵机散”已经起作用了。 “我们过去看看。”苏清鸢说道,带着汀兰朝着柳风院走去。
走到柳风院门口,只见院内一片混乱,丫鬟仆役们四处奔走,神色慌张。柳姨娘穿着一身寝衣,头发散乱,正坐在地上哭闹打滚,口中胡言乱语,时而大笑时而尖叫,模样极为疯癫。
“姨娘,您别这样,快起来!”秋菊和几个丫鬟试图将她扶起,却被她一把推开,摔倒在地。
萧彻不知何时也出现在了院门口,看着院内混乱的景象,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眼中闪过一丝厌恶,沉声道:“这是怎么回事?柳姨娘为何会变成这副模样?”
青禾连忙上前,躬身回道:“回侯爷,方才柳姨娘喝了秋菊姑娘送来的调理汤药后,便突然变得疯疯癫癫、胡言乱语,奴婢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汤药?”萧彻目光锐利地看向秋菊,“汤药是谁煎制的?里面放了什么东西?”
秋菊吓得浑身发抖,连忙磕头道:“侯爷饶命!汤药是奴婢煎制的,里面都是按照平日里的方子放的药材,绝没有添加任何东西啊!”
“没有添加任何东西?”萧彻冷笑一声,“那柳姨娘为何会突然疯癫?难道是药材出了问题?”
就在这时,苏清鸢走上前,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侯爷,柳姨娘这模样实在吓人。会不会是中了什么邪,或是汤药中混入了不干净的东西?”
她顿了顿,似是不经意地说道:“昨日夜里,柳姨娘曾派人送来一碗安神汤,说是给我安神助眠。我素来不喜汤药,便没有喝。如今想来,那碗汤或许也有问题。”
萧彻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看向青禾:“昨日柳姨娘送来的安神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