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风院的闹剧落幕不过半日，靖侯府内的空气便悄然变了味。下人们窃窃私语，皆在揣测这位新夫人的手段；几位旁支亲眷按捺不住，或派人送来慰问的点心，或亲自登门拜访，态度较之昨日恭敬了数倍。唯有苏清鸢知晓，这不过是表面的平静，柳姨娘倒台后，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中馈之权，便是下一个战场。
果然，未过午时，掌事嬷嬷张嬷嬷便带着几位管事娘子前来汀兰水榭。张嬷嬷是府中老人，伺候过萧彻的母亲，虽无明显派系，却手握中馈半数实权，平日里连柳姨娘也要让她三分。她躬身行礼，语气恭敬却带着几分试探：“夫人，柳姨娘出事之后，她原先掌管的库房、采买等事务暂由老奴们打理。如今府中大小用度、记账核销都等着夫人示下，不知夫人何时方便接手？”
中馈是侯府主母的根基，掌家权在手，才能真正站稳脚跟。但苏清鸢深知，柳姨娘经营中馈多年，手下心腹遍布库房、采买、厨房等要害之地，账目更是错综复杂，贸然接手只会被人抓住把柄。更何况韦皇后绝不会坐视她掌控侯府内务，必定会暗中使绊。
她端坐在榻上，指尖轻轻敲击着扶手，神色平静无波：“张嬷嬷是府中老人，经验丰富，这几日辛苦你了。”目光扫过众人，她话锋一转，“中馈之事关乎府中百余人的生计，不可轻忽。我初来乍到，对府中用度、人事尚不熟悉，贸然接手恐出纰漏。不如这样，张嬷嬷继续总领全局，青禾姑姑从旁协助，凡事多与我商议。等我摸清脉络，再正式接管不迟。”
这番话既给了张嬷嬷面子，又将青禾安插进去，既不急于求成，又牢牢攥住了知情权，可谓进退有度。张嬷嬷眼中闪过一丝赞许，躬身应道：“夫人思虑周全，老奴遵旨。”
待众人退去，汀兰不解地问道：“公主，中馈之权是您应得的，为何不立刻接手？万一夜长梦多，被人抢了去怎么办？”
“抢？”苏清鸢轻笑一声，拿起桌上的茶盏抿了一口，“这中馈之权看似风光，实则是块烫手山芋。柳姨娘留下的烂摊子，账目混乱，心腹遍布，我若贸然接手，日后府中稍有差池，责任便全在我身上。倒不如先让张嬷嬷顶着，我们暗中观察，找出藏在暗处的眼线和猫腻，等时机成熟再接手，方能万无一失。”
她转头看向立在一旁的青禾，语气凝重：“青禾姑姑，接下来就要劳烦你了。柳姨娘掌管中馈这些年，账目上定然不干净，采买之中也必有回扣猫腻。你帮我仔细核查，库房的出入记录、采买的价格清单，一丝一毫都不能放过。有任何异常，立刻禀报。”
青禾躬身应道：“夫人放心，奴婢定当尽心竭力。只是柳姨娘当年提拔了不少心腹在要害位置，这些人恐怕不会轻易配合，还需夫人给奴婢几分权限。”
“权限自然给你。”苏清鸢从头上拔下一支鎏金步摇，递到青禾手中，“这是我的信物，凭它，你可调动府中所有仆役，核查任何账目库房，若有人阻拦，可先斩后奏。”
青禾接过步摇，心中一凛。这位新夫人看似温和，实则行事果决，既有谋略，又有魄力，绝非等闲之辈。她恭敬地应道：“奴婢遵命。”
接下来几日，苏清鸢表面上深居简出，每日只与青禾商议府中琐事，实则暗中布局。青禾果然不负所望，凭借苏清鸢给的权限，逐一核查库房账目、采买清单，很快便查出诸多问题：库房中不少珍贵药材、绸缎不翼而飞，账目上却记录着“自然损耗”；采买的食材、布料价格远高于市价，明显存在回扣；更有几位管事暗中勾结柳姨娘，将府中财物偷偷转移出去，变卖获利。
“夫人，这是核查出的账目和人证。”青禾将一叠账本和供词递到苏清鸢面前，神色凝重，“涉及五位管事、三位库房嬷嬷，皆是柳姨娘当年一手提拔的心腹。其中采买管事李顺，不仅克扣银两，还与韦皇后娘家的铺子有暗中往来，每月都会偷偷送去一批财物。”
苏清鸢翻看着账本，眼中冷光渐盛。柳姨娘果然不只是韦氏的眼线，更是韦氏侵吞靖侯府财产的工具。这些年，侯府不知被韦氏暗中搜刮了多少油水。
“这些人，暂且不动。”苏清鸢沉吟片刻，缓缓说道，“柳姨娘刚倒，若是立刻严惩这些人，难免会引起韦氏警觉，也会让府中人心惶惶。先将他们停职看管，封存账目，等找到更合适的时机，一并清算。”
她顿了顿，目光锐利：“另外，李顺与韦氏娘家有往来，此事蹊跷。你派人暗中跟踪李顺，查清他与韦氏铺子的具体交易，看看他们究竟在暗中谋划什么。”
“奴婢明白。”青禾应道。
就在这时，汀兰匆匆走进来，神色慌张：“公主，宫中来人了，说是韦皇后让您即刻入宫，有要事商议。”
苏清鸢心中一凛。韦皇后此时召她入宫，定然是为了柳姨娘之事。柳姨娘是她安插在侯府的重要棋子，如今被囚，韦皇后必然不会善罢甘休。此次入宫，怕是一场鸿门宴。
“知道了。”苏清鸢镇定地说道，“汀兰，替我梳洗更衣，换上一身素净些的衣裙。青禾姑姑，府中之事就拜托你了，若有任何变故，立刻派人通知萧彻。”
“夫人放心，奴婢会守好侯府。”青禾躬身应道。
半个时辰后，苏清鸢乘坐马车前往皇宫。车内，她指尖紧握袖中的银簪，心中早已想好应对之策。韦皇后召她入宫，无非是想质问柳姨娘之事，或是想让她继续监视萧彻，甚至可能想趁机除掉她。无论何种情况，她都必须谨慎应对，不能露出任何破绽。
马车驶入皇宫，停在紫宸殿外。苏清鸢刚下车，便看到韦皇后身边的大太监李德全等候在殿外，神色冷淡：“皇后娘娘在殿内等候，夫人请随杂家进来。”
紫宸殿内，熏香依旧浓郁，却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威压。韦皇后端坐在凤椅上，脸色阴沉，目光锐利地盯着苏清鸢，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苏清鸢依礼跪拜，语气恭敬。
“起来吧。”韦皇后的声音冰冷，“苏清鸢，你嫁入靖侯府不过数日，便闹出这般动静，柳姨娘被囚，秋菊被逐，你倒是好本事啊！”
苏清鸢起身，垂着眼帘，语气谦卑：“娘娘误会了。柳姨娘之事，并非臣妾所为。那日柳姨娘突然疯癫，萧彻震怒，才将她囚禁起来。臣妾初入侯府，人微言轻，哪里敢擅自做主？”
“不是你所为？”韦皇后冷笑一声，“整个靖侯府，除了你，还有谁有动机害柳姨娘？你以为哀家不知道，柳姨娘是哀家安插在侯府的人？你刚嫁过去，便迫不及待地拔掉哀家的棋子，是想与哀家为敌吗？”
“臣妾不敢！”苏清鸢连忙跪下，语气带着一丝惶恐，“臣妾对娘娘忠心耿耿，绝无二心。柳姨娘之事，确实是个意外。臣妾猜想，或许是柳姨娘平日里得罪了什么人，或是得了什么怪病，才会突然疯癫。萧彻也是一时气愤，才将她囚禁，等查明真相，自会放了她。”
“查明真相？”韦皇后挑眉，“真相就是你容不下柳姨娘，想独掌靖侯府的中馈！”她顿了顿，语气骤然严厉，“苏清鸢，哀家警告你，靖侯府不是你能为所欲为的地方！柳姨娘是哀家的人，你若敢伤她分毫，哀家定不饶你！”
“臣妾谨记娘娘教诲，绝不敢伤害柳姨娘。”苏清鸢恭敬地说道，心中却暗自冷笑。韦皇后现在也只能用言语威胁她，毕竟柳姨娘疯癫是事实，萧彻囚禁她也是师出有名，韦皇后根本没有理由处置她。
韦皇后看着她顺从的模样，脸色稍缓，语气却依旧冰冷：“你明白就好。哀家让你嫁入靖侯府，是让你替哀家监视萧彻，不是让你争风吃醋，搞内斗！萧彻近日可有异常举动？他与哪些人有过接触？府中可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发生？”
苏清鸢心中一动，知道韦皇后终于问到了正题。她按照与萧彻约定的，如实回道：“回娘娘，萧彻近日并无异常举动，每日只是在府中处理公务，或是外出巡视军营，并未与什么可疑之人接触。府中之事，除了柳姨娘疯癫一事，其余一切安好。只是萧彻对臣妾态度冷淡，平日里很少与臣妾说话，臣妾想要打探更多消息，怕是有心无力。”
韦皇后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却也并未怀疑。萧彻性情冷淡，不与新夫人亲近，也在情理之中。她沉吟片刻，说道：“哀家知道你不易。但你要记住，你的生死荣辱，全在哀家一念之间。你需得更加用心，务必查清萧彻的动向，尤其是他与朝中那些反对哀家的大臣是否有勾结。只要你办好此事，哀家自然不会亏待你，你生母的那些旧部，哀家也可以让他们重新为你所用。”
苏清鸢心中一凛。韦皇后果然是想用生母的旧部来拉拢她。只是她不知道，生母的旧部中，是否还有韦皇后的眼线。她恭敬地回道：“多谢娘娘恩典，臣妾定当尽心竭力，不辜负娘娘厚望。”
“嗯。”韦皇后满意地点点头，“你也刚嫁入侯府，需要时间适应。今日便先回去吧，日后要多进宫汇报，不可懈怠。”
“臣妾遵旨。”苏清鸢再次跪拜，起身退出紫宸殿。
走出紫宸殿，苏清鸢才发现自己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韦皇后的威压太过强大，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但她也知道，此次入宫，她算是暂时稳住了韦皇后，为自己争取了更多的时间。
回到靖侯府时，已是傍晚。萧彻早已在汀兰水榭等候，见她回来，起身问道：“韦氏召你入宫，说了什么？”
苏清鸢将宫中的情况一一告知，包括韦皇后的质问、威胁以及让她监视萧彻的吩咐。
萧彻听完，冷笑一声：“韦氏倒是心急，还想让你做她的眼线。不过你做得很好，没有露出任何破绽。”他顿了顿，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纸包，递给苏清鸢，“紫檀木匣的事情，我已经查到了线索。韦氏将木匣藏在宫中的暖阁密室里，由她的心腹太监看管，守卫森严。三日后是太后的忌辰，宫中会举行祭祀大典，届时守卫会有所松懈，我会安排暗卫潜入暖阁，趁机取出木匣。”
苏清鸢心中一喜，接过纸包打开，里面是一些白色粉末，与之前的“牵机散”不同，更为细腻。“这是？”
“醉魂香。”萧彻解释道，“只需打开香囊让韦氏吸入少许，便会精神恍惚，注意力不集中。祭祀大典当日，你需在宫中牵制住韦氏的注意力，让她无暇顾及暖阁。你可以借汇报萧彻动向为由，与她周旋，尽量拖延时间。”
苏清鸢握紧手中的“醉魂香”，心中暗自警惕。萧彻的手段越来越狠辣，她必须时刻保持清醒，不能被他利用。“我知道了。三日后，我会全力配合你。”
萧彻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似是欣赏，又似是警惕：“苏清鸢，记住我们的约定。扳倒韦氏之后，我会帮你报仇，也会给你自由。但在此之前，你必须完全听从我的吩咐，不得有任何异心。”
“我明白。”苏清鸢平静地说道，“我们是盟友，目标一致。在韦氏倒台之前，我不会背叛你。”
萧彻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了汀兰水榭。
看着他的背影，苏清鸢心中思绪万千。三日后的祭祀大典，将是一场生死较量。成功了，她们便能拿到扳倒韦氏的关键证据，为母报仇；失败了，她们便会万劫不复。
就在这时，青禾匆匆走进来，神色凝重：“夫人，我们派去跟踪李顺的人回来了。李顺与韦氏娘家的铺子确实有暗中交易，他们不仅在倒卖侯府的财物，还在偷偷运输一批兵器，送往城外的一处隐秘庄子。”
“运输兵器？”苏清鸢心中一震，“韦氏竟然在暗中囤积兵器？她想做什么？”
“目前还不清楚。”青禾摇摇头，“那处庄子守卫森严，我们的人无法靠近，只能看到有不少蒙面人在庄子里活动。”
苏清鸢眼神锐利，心中已有了猜测。韦氏暗中囤积兵器，定然是想图谋不轨，或许是想发动宫变，夺取皇权！
“此事事关重大，必须立刻告知萧彻。”苏清鸢沉声道，“青禾姑姑，你立刻派人去通知萧彻，让他速来汀兰水榭议事。”
“是，夫人。”青禾应道，转身匆匆离去。
苏清鸢坐在桌前，指尖敲击着桌面。韦氏的野心，远比她想象的更大。这场斗争，已经不仅仅是报仇那么简单，更是关乎皇权更迭、天下安危的生死之战。她和萧彻，已经被卷入了这场巨大的旋涡之中，只能奋力一搏。
不多时，萧彻便匆匆赶来，得知韦氏暗中囤积兵器的消息后，脸色瞬间变得阴沉：“韦氏果然狼子野心！她这是想效仿当年的吕后，独揽朝政，甚至取而代之！”
“萧彻，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苏清鸢问道，“韦氏囤积兵器，显然是早有预谋。三日后的祭祀大典，她会不会趁机发动宫变？”
萧彻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不管她是否会在祭祀大典发动宫变，我们都必须提前做好准备。三日后，暗卫取出紫檀木匣的同时，我会调动城外的军营，暗中包围皇宫。一旦韦氏有异动，便立刻出兵，将她一网打尽！”
苏清鸢心中一凛。萧彻竟然早已暗中调动了军营，看来他对韦氏的野心，早有防备。
“好。”苏清鸢点头，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三日后，我们内外夹击，定能扳倒韦氏！”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都清楚，一场关乎生死、关乎皇权的大战，即将在三日后的皇宫中拉开序幕。而她们这对因仇恨而结盟的夫妻，将携手并进！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