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冷宫死一样寂静。
刘太监失踪的事,有个小太监来问过一句,姜元初只垂着眼说:“刘公公前儿晚上喝了酒,跌跌撞撞往外走,许是冲撞了哪位贵人,被调去别处当差了吧。”
她说得平静,那小太监也没多问,冷宫少个把太监,实在不算什么事。
但姜元初总觉着,暗处有双眼睛。
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尤其是夜里,那种被窥视的感觉更明显,可她每次悄悄观察,院子里除了荒草和月光,什么都没有。
是她太紧张,疑神疑鬼?
又一夜降临,风小了些,月亮倒是比前两晚更亮些,清冷的光照得满地霜白。
姜元初和衣躺在板铺上,闭着眼,呼吸均匀,像是睡着了。
夜更深了,约莫又是三更天。
就在这时,一种不同于风声的动静,让她倏地睁开了眼。不是脚步声,更像是……衣袂极轻地擦过枯枝的声音,来自院墙那边。
她一动不动,连呼吸都放得更轻,全身的感官都调动起来。
那窥视感又来了,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清晰,都……靠近。
不是错觉。
姜元初的心慢慢沉下去,手悄悄摸向枕下,那里藏着一根磨尖了的簪子。
她不知道来的是谁,有什么目的,但能这样悄无声息潜入冷宫,绝非普通毛贼。
她等了半晌,外面再没动静,但那被注视的感觉,却挥之不去。
对方很有耐心。
姜元初知道,不能这么耗下去,敌暗我明,她耗不起。
她深吸一口气,猛地从板铺上坐起身,动作不疾不徐,穿上那件破旧的棉袄,走到门边。
她没有立刻开门,而是对着门缝,对着外面空旷、寂静的院子,用一种不高不低、却足够清晰的冰冷声音说道:
“看够了吗?”
院子里,月光照不到的墙角阴影里,边伯贤轻轻挑了挑眉,他没想到,这位公主的感知竟敏锐到如此地步。
他自认隐匿得极好。
有意思,真有意思。
他原本打算再观察几日,但现在,似乎没必要了。
阴影微动,一个身着玄色常服的身影,缓缓步入了月光之下。
身姿挺拔,肩宽腰窄,即便穿着简便,也自带一股不容忽视的气度。
月光勾勒出他利落的脸部线条,眉眼深邃,鼻梁高挺,嘴唇薄削。
姜元初在门内,透过门缝,看清了来人的脸。
很年轻,也很……好看。
但她瞬间捕捉到的,是那双眼睛。
沉静,幽深,像不见底的寒潭,里面没有任何情绪,只有纯粹的审视和打量。
这不是普通人,姜元初的手心沁出一点冷汗,握紧了簪子。
边伯贤在院中站定,目光落在破旧的门板上,他开口,带着一丝夜风的清冷,打破了沉寂:
“殿下好胆识。”
姜元初心头一震,他认识她,他果然冲她来的。
她稳了稳心神,不能露怯。
她轻轻拉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走了出来,站在台阶上,与院中的男人隔空对视。
冷风吹起她散落的鬓发,单薄的衣衫显得她更加瘦削。
“不及阁下,”姜元初迎着他的目光,“夜探禁宫,如入无人之境。”
她点破了他的行为,同时也是一种试探。
边伯贤嘴角那丝极淡的弧度又出现了。
反应很快,反击也够犀利。
“无人之境?”他重复了一句,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墙角那片被枯叶覆盖的新土,“倒也未必。”
姜元初眉头微皱,他看见了!他果然看见了那晚的事!
看到她瞬间绷紧的下颌线和更冷几分的眼神,边伯贤知道自己猜对了。
他向前缓缓走了两步,拉近了些距离,月光清晰地照在两人脸上。
“永和七年,丽妃娘娘薨逝于此,”他话锋突然一转,“听说,甚是冤屈。”
姜元初浑身一僵,母妃的事……他怎么会突然提起母妃?这人到底是谁?想干什么?旧事重提,像是在她心口最深的伤疤上又划了一刀,但她死死咬住牙,没让一丝情绪泄露。
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冷静。
她没接话,只是用更冷、更警惕的目光盯着他。
边伯贤将她细微的反应尽收眼底,继续用那种平稳的语调说道:“可惜了,异国和亲,终究是浮萍无根。”
这句话,精准地扎进了姜元初心底最痛的地方。
她猛地抬起头,第一次清晰地、一字一顿地叫出了对方的身份:
“边、伯、贤,边大人。”
她听过他的名字。
当朝最年轻的权臣,皇帝眼前炙手可热的新贵,手段狠辣,行事莫测。
她被困冷宫,也零星听过几句关于他的传闻。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这样一个人物,会深更半夜出现在这鸟不拉屎的冷宫,跟她提起她冤死的母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