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高二（七）班的教室。
墨玄（卡恩）如同往常一样，踏着上课铃声走进教室。他依旧是那身一丝不苟的深色着装，表情平静无波，仿佛昨夜发生在林溪家中的那场超自然冲突只是一场幻梦。
他走上讲台，放下教案，目光如同精准的扫描仪，惯例地扫过全班。
当他的视线掠过原本属于白鳞和石牙那两个空荡荡的座位时，没有丝毫停顿，仿佛那两张桌子生来就是空的。
然而，就在他准备开始讲课时，他却主动开口了，声音平稳地传入每个学生的耳朵：
“关于白鳞和石牙同学。”
教室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林溪更是猛地抬起头，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手指紧紧攥住了衣角。
他要说什么？揭露昨晚的真相？还是……
卡恩的语气没有任何变化，像是在宣读一则再普通不过的通知：
“他们家里突然有急事，已经办理了转学手续，以后不会再来上课了。大家不必挂念。”
家里有急事？转学？
这个理由如此寻常，如此……符合人类世界的规则，以至于其他同学只是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了“原来如此”的表情，很快就不再关注，低头翻起了课本。
只有林溪，如同被一道冰锥刺穿，僵在了座位上。
家里有急事？一个鳞族亚人，一个山精后裔，他们所谓的“家”在哪里？那个隐藏在幕后的“教团”吗？
转学？一个被钉在墙上灵魂抽走，一个被直接从这个世界上“捏没了”，这就是他口中的“转学”吗？
她用一种近乎恐惧的眼神，偷偷望向讲台上的墨老师。他依旧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正在黑板上写下今天的物理公式，仿佛刚才只是宣布了两个无关紧要的同学的去向。
这种将惊天动地的真相，用最平淡、最符合常理的方式掩盖过去的手段，比直接展示力量更让她感到胆寒。这意味着，他不仅拥有恐怖的力量，还深谙人间的规则，并能随意操弄它。
他轻描淡写地抹去了两个“学生”的存在，就像拂去讲台上的粉笔灰。
那么，在他眼中，自己又是什么呢？一个暂时有趣的观察样本？一个随时可以被“转学”掉的存在？
林溪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她看着墨玄的背影，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这个看似普通的高中老师，其本质是何等遥远、何等不可理解、又何等……危险的存在。
她的校园生活，注定无法回归平静了。而那所谓的“家里有急事”，更像是一个冰冷的警告，悬在了她的头顶。
……
接连几天，林溪都活在一种极度的精神紧绷状态。墨老师（卡恩）那平淡宣布“转学”的语气，与那晚血腥超自然场面的强烈反差，像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日夜折磨着她。她不敢独处，害怕黑暗，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她惊跳起来。
巨大的心理压力像不断累积的堤坝，终于在某个放学后的黄昏，当她魂不守舍地穿过一条平时绝不会走的、弥漫着奇异雾气的巷弄时，堤坝轰然崩塌。或许是她强烈的恐惧与“缺失感”在那一刻达到了某个临界点，或许是她身上那未知的“印记”在无意识中产生了共鸣，又或许，仅仅是卡恩店铺的规则，回应了她灵魂深处某种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欲望”——寻求答案、寻求解脱，哪怕是付出代价。
空间在她眼前扭曲、旋转。
下一秒，天旋地转的感觉消失，她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昏暗、静谧，只有一盏骨白色灯盏在柜台后散发着幽光。空气中弥漫着陈旧纸张、灰尘以及某种难以形容的、类似于“凝固的欲望”般的气息。无数奇形怪状的物品陈列在四周的架子上，有的在发光，有的在低语，有的仿佛在凝视着她。
这里……是哪里？
她惊恐地环顾四周，然后，她的目光凝固在了柜台后方。
那里，店铺的主人似乎正准备用餐。他面前摆着的并非寻常饭菜，而是一碗仿佛盛着流转星云的汤羹，旁边还有一小碟如同水晶般剔透、散发着微光的点心。
而这位店主，正一只手拿着一个看起来古朴精致的勺子，另一只手似乎正要将一块“水晶点心”送入口中。
他穿着与学校截然不同的、带有古老韵味的暗色长袍，气质更加幽邃神秘。但那张脸，林溪绝不会认错——
是墨老师！或者说，是墨老师的本体？！
卡恩也显然没预料到这个时候会有“客人”以这种方式闯入，尤其是这位“客人”还是他目前正在人间观察的样本。
他的动作瞬间僵住，保持着那个即将吃点心的姿势，向来古井无波的脸上，极其罕见地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可以称之为“尴尬”的停顿。
他大概有几万年，没有在“用餐”时被这样打扰了，而且还是被一个他以为完全在掌控中的、脆弱的人类女孩撞见。
这感觉……很新奇，也很失态。
两人隔着柜台，一个惊恐万状，一个动作凝固，陷入了某种诡异的沉默之中。只有那碗星云汤还在缓缓流转，散发着梦幻般的光泽。
最终还是卡恩先反应过来。他若无其事地、极其自然地将那块点心放入口中，细细咀嚼咽下，然后放下勺子，用旁边一块暗金色的丝巾擦了擦嘴角，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停滞从未发生。
他抬起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看向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林溪，用他那特有的、平静无波的语调开口，打破了寂静：
“迷路了？”
卡恩若无其事地吃完点心，用餐巾优雅地擦拭嘴角，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凝滞只是林溪的错觉。当他再次抬起头时，眼中已恢复了那片深不见底的平静，属于“墨老师”的那份疏离感被另一种更为古老的、公事公办的态度取代。
“迷路了？”他重复了一遍，声音在寂静的店铺里显得格外清晰。
林溪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她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无比陌生的“老师”，恐惧让她牙齿打颤，但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勇气，或者说被逼到绝境后的本能，让她颤声开口：“你……你到底是什么人？白鳞和石牙……他们真的只是‘转学’了吗？那天晚上……”
卡恩静静地看着她，没有打断，直到她语无伦次地问完，才平静地回答：“这里是‘渡’，一个实现愿望的地方，只要你付得起代价。我是这里的店主，卡恩。至于学校里的事情，”他顿了顿，像是在选择措辞，“那只是我观察人间的一个身份。”
他并没有否认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这种直白反而让林溪更加窒息。
“至于他们，”卡恩继续用他那没有起伏的语调说道，“试图伤害我的观察对象，并打扰了我的……用餐兴致。他们的‘转学’，是代价的一部分。”
观察对象……林溪捕捉到了这个词，一股寒意浸透四肢百骸。自己在他眼里，果然只是一个“对象”！
“为什么是我？”她声音发抖，“我身上的‘印记’是什么？那些消失的人……和我有关，对不对？”
卡恩微微偏头，似乎觉得她的问题有点多，但还是回答了大半：“你的康复，源于一场交易。十三个人，以他们与你之间所有的‘爱’以及‘存在’本身为代价，换回了你的健康。所以他们从你的世界，也从大多数相关者的记忆中被抹去了。至于‘印记’……”他目光似乎能穿透林溪的灵魂，“那是你与生俱来的东西，或许与你未知的来历有关。正是它和那场交易留下的‘空洞’，吸引了那些不必要的目光，比如昨晚那两个，以及他们背后的‘教团’。”
真相如同冰水浇头，让林溪浑身冰凉。她的命，是用十三个人彻底消失换来的！那些模糊的影子，那些温暖的碎片……是真的！而这一切，都与眼前这个神秘莫测的店主有关！
看着她摇摇欲坠的样子，卡恩似乎觉得给出的信息已经足够，他话锋一转，提出了一个让林溪完全意想不到的提议：
“我听说，你在找兼职？”他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要不要来我这儿？”
林溪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来这儿？在这个诡异的地方？给这个非人的存在打工？
卡恩仿佛看穿了她的想法，补充道：“这里能接触到很多……‘非常规’的知识和信息。或许，能帮你找到你想知道的答案，比如你的身世，比如那个‘教团’。当然，工作会有报酬，也能让你……处于我的视线范围内，相对安全。”
最后一句像是保证，又像是一种不容拒绝的宣告。
林溪站在原地，内心天人交战。恐惧告诉她应该立刻逃离这个地方。但真相的残酷和寻找答案的渴望，又像磁石一样吸引着她。留在这里，或许危险，但离开，她可能永远活在迷雾和未知的威胁中。
卡恩不再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等待她的决定，仿佛无论她选择什么，对他而言都无关紧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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