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们,先停一停。"
班主任老周的声音并不高,却自带"消音"效果。教室里最后几声窃语像被掐住脖子的鸟,戛然而止。老周把粉笔盒放在讲台,掌心汗湿,留下一圈淡白色的指纹。他身后跟着一个陌生男生,浅卡其色帆布包洗得发白,包侧插着一朵刚摘的向日葵,花瓣边缘微微卷曲,还沾着细小的水珠——在热浪里显得不合时宜的鲜活。
"介绍一下,"老周清了清嗓子,"猪猪侠,文科年级第一,从今天起调到咱们一班,互补学习。
"那两个字像石子落进油锅,教室里瞬间炸开细碎的"噼啪"。
"文科第一?来理科班干嘛?"
"互补?难道是帮扶?"
"……长得还挺帅的。"
议论声被老周抬手压下。他环顾四周,目光精准地落在江砚旁边的空位——那是上周月考后,原同桌被"流放"到平行班留下的缺口。
"猪猪侠,你坐那儿。"
随着老周的手指,所有视线齐刷刷射向最后一排。星航的笔尖再次停顿,这次墨珠在纸缘晕开,像一朵小小的黑梅。他的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又很快松开,恢复成终年不变的零下十度。
猪猪侠却仿佛感受不到那些视线,也感受不到星航身上散发出的"生人勿近"。他先冲全班弯了弯眼睛,露出两排牙齿,像把阳光嚼碎了吐出来,然后才迈步往过道走。帆布鞋踩在老旧木地板上,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像一首节奏轻快的童谣。
一步,两步……热浪被他分开,向日葵在肩头一晃一晃,水珠偶尔溅出,落在前排女生的发梢,她们小声惊呼,又忍不住回头偷看。
终于,他在星航身边站定。星航的桌面像被尺子量过:左上角书立,右上角笔盒,中间是空白区,像机场跑道,等待降落的是那支银色钢笔。猪猪侠的书包却鼓囊囊的,拉链上吊着一串毛线编织的小行星,随着动作互相碰撞,发出细微的"咔嗒"声。
"嗨,新同桌。"猪猪侠把帆布包卸到椅背,向日葵抽出来,随手插在书立缝隙,"以后多指教。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少年特有的清亮,尾音微微上扬,像汽水拉环被撬开的瞬间——"嘭"的一声,气泡争先恐后溢出。
星航没应声,只抬眼淡淡扫了他一下。那双眼眸黑得纯粹,像雪夜结冰的湖面,倒映着猪猪侠的影子,却没有一丝波纹。对视持续不到半秒,星航收回目光,从便签本上撕下一页,压在桌沿。
便签是淡蓝色的,印着极小的行星图案,字迹却冷峻——
【桌面分界线,勿过界。——J】
字体末尾的钩刃像冰锥,带着警告意味。猪猪侠眨眨眼,忽然笑了。他弯腰,从书包侧袋摸出一瓶草莓牛奶,塑料包装被冰镇过,表面凝着细密水珠,像披了一层霜。
“见面礼。”猪猪侠把牛奶旋到分界线靠江星航的那侧,瓶底与桌面发出轻微的"哒"。
星航的指尖在钢笔金属夹上摩挲了一秒,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短促,像冰凌相撞——
"乳糖不耐。"
话虽如此,他却伸出左手,用指腹把瓶身往林予那边推了推。动作极轻,仿佛那瓶牛奶是枚随时会爆炸的雷,可指尖收回时,还是不小心在草稿纸边缘带出一道浅浅的凹痕,像雪地里被风抹平的脚印。
猪猪侠的笑意更深,眼睛弯成月牙。他拧开草莓牛奶,仰头喝了一口,粉白色液体在瓶壁晃动,映出江砚低垂的睫毛——那睫毛在日光里竟透出极淡的棕色,像冰层下缓缓流动的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