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惊鸿跟着太监穿过东宫的回廊,青砖上落着几片早秋的梧桐叶,被风卷着贴在鞋尖。廊下挂着的宫灯还未点燃,纱罩上绣着的 “龙凤呈祥” 纹样在阴云下显得有些黯淡,像极了此刻朝堂暗流涌动的局势。
“皇妹来了?快坐。” 太子沈景渊正坐在书案后翻看奏折,见她进来,连忙放下朱笔,命人奉茶。沈惊鸿屈膝行礼后坐下,目光扫过书案上摊开的《秋猎护卫章程》,指尖轻轻摩挲着茶杯的釉纹:“兄长这几日都在忙秋猎的事?”
“可不是嘛,” 沈景渊揉了揉眉心,语气带着几分疲惫,“父皇说今年秋猎要邀各镇将领随行,护卫得加倍小心,可禁军里靠谱的人手总觉得不够。昨日周校尉还跟我提,新兵营里有个寒门子弟,倒是块好料子。”
沈惊鸿端茶的手顿了顿,心脏下意识地跳快了半拍:“兄长说的是…… 哪个新兵?可有名字?” 沈景渊想了想,摇头道:“只记得姓林,是个猎户出身,昨日对抗训练时,以一敌二还没伤着人,周校尉说他‘稳得不像个刚入营的’。具体名字,得等新兵名册整理好才能知道。”
姓林,猎户出身,稳重型…… 沈惊鸿几乎可以肯定,这就是林惊澜。她压下心头的雀跃,面上依旧平静:“既是周校尉看中的人,想必是个可靠的。兄长若是缺护卫,不如从新兵里挑几个拔尖的,既能历练他们,也能给东宫添些新鲜力量。” 她故意把 “东宫护卫” 的话头抛出来,想让太子先松口。
沈景渊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柳贵妃那边…… 昨日还派人来说,想让她娘家的几个侄子进护卫队,说是‘为太子分忧’。” 这话一出,沈惊鸿眼底瞬间冷了几分 —— 柳氏这是想把眼线安插进东宫,借着秋猎的机会探听动静,甚至可能暗中动手脚。
正说着,东宫的太监又进来通报:“太子殿下,贵妃娘娘宫里的人来了,说娘娘备了新制的点心,请殿下过去尝尝。” 沈惊鸿心里冷笑,来得真快,这是怕太子和她谈妥护卫的事,特意来打断的。
沈景渊有些为难地看向沈惊鸿,沈惊鸿却先开口:“兄长去吧,女儿在这里等兄长回来便是。正好我也想看看东宫的藏书,听说兄长这里有本《兵法纪要》,是前朝名将写的。” 她故意提《兵法纪要》,一是为了留下拖延时间,二是想让太子意识到,东宫需要的是懂兵法的可靠护卫,而非柳氏那些只会走关系的侄子。
沈景渊果然眼前一亮:“哦?皇妹也对兵法感兴趣?那你尽管看,我去去就回。” 说完便跟着柳氏的人走了。沈惊鸿待他走后,立刻走到书案前,翻找起关于秋猎的文书 —— 她得先弄清楚秋猎的路线和护卫安排,才能提前防范柳氏的阴谋。
刚翻开一页,就听到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是挽月回来了。挽月手里拿着一张纸,压低声音道:“公主,奴婢从禁军管事那里拿到了部分新兵名单,永熙十三年冬季入营、姓林的寒门子弟,只有一个叫林惊澜的,是北疆猎户出身,入营后在训练中次次名列前茅,但因为不跟老兵应酬,一直没被提拔。”
沈惊鸿接过名单,指尖落在 “林惊澜” 三个字上,墨迹还带着几分新印,却像是刻进了她的心里。真的是她,她真的在新兵营里。沈惊鸿刚要细看林惊澜的更多信息,远处突然传来太监的喊声:“公主,太子殿下请您过去,说是贵妃娘娘也请了您去尝点心。”
沈惊鸿把名单折好藏进袖中,眼底闪过一丝警惕 —— 柳氏特意请她过去,怕是不只是尝点心那么简单。这探风计,终究还是要亲自接招。
……
北疆的晨雾比昨日更浓了些,训练场上的木靶都裹着一层薄霜。林惊澜刚把沙袋绑在腿上,就见周勇校尉带着几个老兵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几个拿着木剑的新兵。
“今日不练慢跑,练对抗。” 周勇的声音在雾中传开,“老兵对新兵,一对一,点到为止,不许伤人性命。张五,你先上。” 张五就是昨日抱怨的那个新兵,他立刻拿起木剑,却没选对面的老兵,反而径直走到林惊澜面前:“我跟你打!”
林惊澜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 —— 张五是想借着对抗的机会,替王三教训她。她握紧木剑,没有拒绝:“请指教。” 周围的新兵都围了过来,王三站在人群后面,抱着胳膊冷笑,眼神里满是等着看好戏的恶意。
张五率先出手,木剑朝着林惊澜的胸口刺来,招式又快又猛,却没什么章法。林惊澜侧身避开,同时用木剑轻轻一挑,挑开了张五的剑路。张五没想到她能避开,又挥剑朝着她的肩膀砍去,林惊澜依旧不硬接,脚步往后一退,木剑顺着张五的手腕划过去,只是轻轻一碰,张五的手就麻了,木剑 “哐当” 一声掉在地上。
“你…… 你耍诈!” 张五涨红了脸,捡起木剑还要再打,却被周勇喝住:“够了!对抗比的是技巧,不是蛮力!林惊澜,你再来跟王三打一场。”
王三没想到周勇会点到自己,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狠劲 —— 他正好可以借着这个机会,把林惊澜打残,也好向赵德海交差。他拿起木剑,朝着林惊澜的腿砍去,这一招又阴又毒,若是被砍中,至少要躺半个月。
林惊澜眼神一沉,不再避让。她侧身的同时,木剑朝着王三的手腕削去,速度比刚才快了一倍。王三没想到她这么敢打,连忙收剑格挡,却还是慢了一步,木剑的边缘擦过他的手腕,留下一道红痕。王三吃痛,手里的剑差点掉了,他恼羞成怒,朝着林惊澜的胸口猛刺,林惊澜却突然下蹲,木剑从王三的腋下穿过,剑尖轻轻抵在了王三的后背。
“承让。” 林惊澜的声音平静,没有丝毫得意。周围的新兵都看呆了,周勇也忍不住点头 —— 这小子不仅稳,还懂分寸,知道点到为止,是个可塑之才。
王三脸色铁青,甩下木剑就走,路过赵德海身边时,赵德海给了他一个眼神,王三会意,快步离开了训练场。林惊澜看着他们的背影,心里清楚,这梁子算是结下了,王三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训练结束后,林惊澜去小厨房打饭,路过营账后面的拐角时,听到了王三的声音:“赵文书,我刚才跟那小子打,没占到便宜,这可怎么办?” 接着是赵德海的声音:“急什么?布包里的东西你带了吗?今晚把它下在林惊澜的饭里,让他明天起不来床,看他还怎么训练。”
林惊澜连忙躲到树后,透过树叶的缝隙,看到王三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打开后里面是白色的粉末。赵德海又道:“这是秦大人那边送来的泻药,无色无味,吃了至少拉三天,到时候我再跟周校尉说他身体不行,把他调到后勤去,看他还怎么出头。”
秦大人?秦嵩?林惊澜的指甲掐进了树杆 —— 果然是秦嵩的人,前世她就是被秦嵩的人一步步打压,这一世,他们竟然来得这么快。她悄悄退后,没有惊动他们,心里却已经有了主意 —— 这泻药,绝不能让他们下到自己的饭里。
……
沈惊鸿跟着太监走到柳贵妃的宫殿,殿里燃着浓郁的熏香,呛得她忍不住皱了皱眉。柳贵妃穿着一身粉色宫装,正坐在窗边喝茶,见她进来,立刻笑着起身:“惊鸿来了?快坐,我特意让小厨房做了你爱吃的杏仁糕。”
沈惊鸿屈膝行礼,坐下后却没动桌上的点心:“多谢贵妃娘娘惦记,只是女儿刚在东宫喝了茶,实在吃不下了。” 柳贵妃脸上的笑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自然:“也是,女孩子家都爱苗条。对了,刚才跟太子殿下聊秋猎的事,说起护卫队的人选,我想着我娘家的几个侄子,都是练过武的,不如让他们进护卫队,也好给太子殿下添份力。”
沈惊鸿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娘娘的心意,太子兄长肯定是领的。只是秋猎要护卫的不仅是太子兄长,还有各镇将领,若是护卫队里都是娘娘娘家的人,怕是会让将领们觉得东宫偏心,反而不好。” 她一句话就点破了柳氏的心思,既不得罪柳氏,又断了她安插眼线的念头。
柳贵妃脸色微变,却还想再争:“可我那几个侄子……” 话没说完,外面突然传来太监的喊声:“陛下驾到 ——” 柳贵妃和沈惊鸿都连忙起身迎接,柳贵妃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显然没料到皇帝会突然来。
皇帝走进殿里,目光扫过桌上的点心,又看向沈惊鸿:“惊鸿也在?正好,朕刚接到北疆的奏报,说匈奴最近在边境异动,秋猎的护卫队得加派人手,尤其是要选些懂实战的,不能只看关系。” 这话像是特意说给柳贵妃听的,柳贵妃的脸瞬间白了,再也不敢提让侄子进护卫队的事。
沈惊鸿心里松了口气,却也意识到 —— 匈奴异动,加上柳氏的阴谋,今年的秋猎,怕是不会太平。她跟着皇帝和柳贵妃说了几句客套话,便以 “身子不适” 为由告辞了。
回到长乐宫时,挽月已经把完整的新兵名册拿来了。沈惊鸿翻开名册,在 “永熙十三年冬季入营” 那一页,找到了 “林惊澜” 的名字,下面还写着 “擅长近身格斗,战场直觉敏锐,周校尉建议重点培养”。她指尖轻轻划过这几行字,嘴角终于露出一丝浅笑 —— 林惊澜,我们很快就能见面了。
而此时的新兵营里,林惊澜正坐在营账里,看着自己的饭碗。碗里的粥冒着热气,她却迟迟没有动勺 —— 刚才她故意把饭碗放在营账外,果然看到王三鬼鬼祟祟地过来,往粥里撒了些白色粉末。现在这碗粥,就是她用来反击的证据。
她刚要把粥收好,就听到营账外传来赵德海的声音:“林惊澜,周校尉让你去他的帐篷一趟,说是有要事跟你说。” 林惊澜心里一动 —— 周校尉找她,是好事还是坏事?她把粥碗藏在床底下,拿起木剑走出营账,却没看到赵德海的人影,只有一条通往校场的小路,在夜色中延伸向黑暗里。
她站在营账门口,望着那条黑漆漆的小路,心里突然升起一丝不安 —— 这会不会是一个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