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熙十三年的秋霜,终于染白了东宫的梧桐叶。沈惊鸿握着那份签好字的奏折,站在太子书房的窗前,看着廊下侍卫巡逻的身影,指尖仍残留着笔墨的凉意。昨日她将奏折递上去时,父皇皱着眉翻了三遍,问她:“一个寒门新兵,值得你这位公主亲自举荐?”
“父皇,” 沈惊鸿当时躬身回话,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东宫护卫需的是忠勇,而非家世。林惊澜父亲战死边关,她以女子身入禁军,秋猎时察觉刺客、黑风口识破匈奴探子,周校尉三次为她请功——这样的人,比那些靠家世混进来的纨绔可靠百倍。” 她顿了顿,补了最关键的一句,“何况,太子兄长秋猎后要往北疆巡查,身边正缺这样懂边关的护卫。”
这话正好说到了父皇的心坎里。太子沈景渊仁厚却缺乏历练,让他去北疆看看军务,本就是父皇的主意。沈惊鸿的举荐,既为东宫添了护卫,又给太子的巡查铺了路,一举两得。父皇最终在奏折上批了“准”字,朱砂印记像一颗定心丸,落在沈惊鸿心上。
“皇妹,” 沈景渊从书案后起身,手里拿着一份秋猎总结,“你举荐的林惊澜,周校尉又递了份军功报上来,说她押送粮草时遇袭,带着五个新兵就打退了十几个匈奴游骑,还夺回了被抢的粮草。” 他将军报递给沈惊鸿,语气里满是赞许,“看来你眼光不错,这姑娘是块璞玉。”
沈惊鸿接过军报,指尖拂过“林惊澜”三个字,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她就知道,林惊澜从不会让她失望。军报末尾附着周校尉的批注:“此兵有将才,可堪大用,若调至东宫,必为太子臂助。” 字字句句,都印证着她的判断。
“兄长,” 沈惊鸿抬头看向沈景渊,“林惊澜今日应该就能收到调令了。她刚立了功,赵德海定然不甘心,说不定会在途中使绊子。不如让东宫侍卫统领带人去接她入京,一来显重视,二来也能护她周全。” 沈景渊立刻点头:“就按你说的办,我这就让李大人安排。”
两人正说着,李大人匆匆进来,脸色有些凝重:“太子殿下,长公主殿下,柳贵妃宫里来人了,说二皇子在府中设宴,请殿下和公主过去赏菊。” 沈惊鸿眼底闪过一丝冷光——柳氏这是听到风声了,想用二皇子的宴席来探她的底。她对沈景渊道:“兄长,我们得去。不去,倒显得我们心虚。”
二皇子府的菊园里,各色菊花开得正盛,柳玉茹穿着一身艳红色宫装,正陪着几位命妇说笑。见沈惊鸿和沈景渊进来,她立刻起身相迎,目光在沈惊鸿脸上转了一圈,笑着说:“惊鸿今日气色真好,想来前日的流言,是真冤枉你了。” 话里话外,都在提那桩早已平息的谣言。
“托贵妃娘娘的福,” 沈惊鸿笑着回应,语气却带着锋芒,“前日去慈云寺礼佛,还遇到了周老夫人,她说周大人在天牢里一切安好,就是惦记着朝堂的事。对了,听说秦侍郎近日在查周大人的案子,不知道有进展吗?” 她故意提起周衍,就是要提醒柳氏,她已经和清流官员搭上了线。
柳玉茹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常:“秦侍郎办事向来稳妥,想来很快就有结果了。对了,听闻你举荐了个禁军新兵入东宫?” 沈惊鸿点头:“是,那姑娘忠勇可嘉,正好陪太子兄长去北疆巡查。” 二皇子沈景瑞在一旁阴阳怪气地开口:“一个寒门新兵罢了,哪配得上东宫的位置?皇妹怕是被人骗了。”
“二皇兄这话就错了,” 沈惊鸿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当年霍去病也是寒门出身,不照样封狼居胥?何况林惊澜已经立了两次军功,总比那些只会赏花饮酒的纨绔强。” 这话怼得沈景瑞脸色涨红,柳玉茹连忙打圆场:“惊鸿说的是,是景瑞失言了。” 沈惊鸿知道,这一局,她赢了。
与此同时,北疆的禁军新兵营里,林惊澜正帮陈虎包扎伤口。昨日押送粮草遇袭,陈虎为了护她,胳膊被匈奴人的刀划了道深口子。“林哥,你说赵德海会不会真的在调令上动手脚?” 陈虎皱着眉问,眼里满是担忧。林惊澜摇头:“周校尉说了,调令是陛下亲自批的,赵德海不敢明目张胆地拦。但暗地里……我们得小心。”
话音刚落,营账外就传来脚步声,周校尉拿着一份明黄色的调令走了进来,脸上带着笑意:“林惊澜,好事!陛下下旨,调你入东宫当护卫,即刻启程入京!” 林惊澜猛地抬头,心脏狠狠一跳——入京?去东宫?那是不是就能见到沈惊鸿了?
她接过调令,指尖有些颤抖。调令上的字迹是父皇的御笔,写着“着禁军新兵林惊澜,即刻调任东宫护卫,随侍太子左右”。周校尉拍了拍她的肩膀:“这是你应得的!赵德海刚才还来找我,说要让你去守边关最偏远的哨所,被我怼回去了。你放心,我已经安排了人送你到京城,路上不会有人敢为难你。”
“多谢校尉!” 林惊澜深深鞠了一躬,心里满是感激。周校尉是她在军营里遇到的第一个贵人,若不是他,她恐怕早就被赵德海的人害死了。陈虎在一旁高兴得跳了起来:“林哥,你太厉害了!到了京城可别忘了我,等我立了功,也去京城找你!” 林惊澜笑着点头:“一定。”
收拾行李时,林惊澜翻出了那半张被烧过的地图,还有王三脖子上的那块玉佩。她把这些东西小心地包好,放进贴身的衣袋里——这些都是秦嵩和柳氏勾结的证据,到了京城,或许能帮到沈惊鸿。她又想起黑衣人的话,沈惊鸿在查禁军的人,是在查她吗?还是在查秦嵩的党羽?
刚收拾妥当,赵德海就来了,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容:“林惊澜,恭喜你啊,调去东宫当护卫,真是前途无量。” 林惊澜冷淡地回应:“托赵文书的福。” 赵德海搓着手,像是不经意地说:“你的马我已经让人备好了,是营里最好的一匹,保证你一路顺风。” 林惊澜心里一警——赵德海向来对她刻薄,今日怎么突然这么好心?
她跟着赵德海去马厩,果然看到一匹神骏的黑马,正悠闲地吃着草料。林惊澜走过去,摸了摸马的脖子,又检查了马鞍和马镫,没发现异常。赵德海在一旁说:“这马叫‘追风’,跑起来比箭还快,最适合赶路。你快上路吧,别耽误了时辰。” 林惊澜点点头,翻身上马,对陈虎和周校尉拱了拱手:“诸位保重,我去了!”
黑马跑得确实很快,不到半个时辰就出了军营。林惊澜骑着马,迎着北疆的风,心里充满了期待。她想象着见到沈惊鸿的场景,想象着和她一起辅佐太子、对抗秦嵩和柳氏的画面,嘴角忍不住上扬。可跑着跑着,她突然觉得头晕目眩,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
“不好!” 林惊澜心里一沉,她知道自己中招了。赵德海肯定在马料里下了药!她强撑着意识,勒住马缰绳,想让马停下来,可黑马像是疯了一样,不受控制地往前跑。林惊澜低头一看,马的眼睛通红,嘴里吐着白沫——不仅马料有问题,马也被做了手脚!
她用尽全身力气,从腰间拔出佩刀,割断了马缰绳,翻身从马背上跳了下来。身体重重摔在地上,疼得她差点晕过去,可她不敢停留,立刻爬起来躲到路边的灌木丛里。黑马疯跑了一阵,就倒在地上抽搐起来,很快就没了气息。
林惊澜趴在灌木丛里,大口喘着气,头晕的症状慢慢缓解。她知道,赵德海不会善罢甘休,肯定会派人来确认她的生死。果然,没过多久,就听到马蹄声传来,三个穿着黑衣的人骑着马过来,正是赵德海身边的亲信。“人呢?马死在这里,人怎么不见了?” 其中一个人疑惑地问。
“肯定跑不远,药效还没过去,咱们分头找!” 另一个人说。林惊澜握紧佩刀,心里盘算着——以她现在的状态,对付三个人有些吃力,但只要拖延到周校尉派来的人赶到,就能化险为夷。她悄悄观察着,等待最佳的出手时机。
而此刻的京城,沈惊鸿正站在东宫的城楼上,望着北疆的方向。东宫侍卫统领单膝跪在她面前:“公主殿下,属下已经带人出发去接林护卫了,预计三日后就能到京。” 沈惊鸿点点头,目光坚定:“务必确保她的安全,若有任何意外,立刻回报。” 侍卫统领应声“是”,起身退了下去。
沈惊鸿望着远处的天际,心里突然有种莫名的不安。她不知道,林惊澜此刻正在北疆的荒野里,与死神周旋;更不知道,赵德海的阴谋只是开始,秦嵩和柳氏已经在京城布下了更大的陷阱,等着林惊澜自投罗网。风卷起她的裙裾,像一只展翅的凤凰,却也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双姝的命运紧紧缠绕在一起。
灌木丛里,林惊澜听到黑衣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佩刀。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在她的脸上,映出她眼底的坚定——沈惊鸿,我一定会活着到京城,护你周全。只是她没想到,这场通往京城的路,比她想象的还要凶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