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与告别

第七章 大年初二·初三·沉默与告别

时间：大年初二至大年初三

地点：家中，医院

人物：红外线，右黑，全家

大年初二

新年的喜庆气氛，像一层薄薄的糖衣，勉强包裹着这个家。

右黑爷爷的状态明显不对了。昨天年夜饭时那片刻的慈祥，仿佛耗尽了老人最后的精神。他几乎不再开口，只是默默地坐在沙发上，看着孩子们，眼神有些涣散。茶几上摆满了糖果和零食，他却连水都喝得很少。

红外线心里像压着一块石头，但她不敢表露出来。她强打着精神，在家庭微信群里抢着红包，发出一个个“谢谢老板”的表情包，试图用手机屏幕上跳跃的数字和喧闹的动画，驱散心头那越来越浓的不安。手机屏幕的光映着她的脸，那笑容却未达眼底。每一次红包被点开的声音，都显得格外刺耳，仿佛在提醒她，这虚假的热闹之下，是父亲无声流逝的生命力。

右黑爷爷只是静静地看着女儿，没有像往常那样说她“整天抱着个手机”，目光里，是一种难以言说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

大年初三，医院

担忧成了现实。右黑爷爷被紧急送进了医院。诊断结果冰冷而残酷：胃癌晚期。

医院的走廊，白得晃眼，消毒水的味道无孔不入，将新年的最后一丝年味彻底驱散。家人围在病房外，沉默着，红姑娘的眼圈是红的，青先生紧握着拳，连最活泼的蓝先生，也紧紧靠着妈妈，不敢说话。

病房里，仪器发出规律的、冰冷的滴答声。

右黑爷爷躺在病床上，鼻子里插着氧气管，脸色灰白，只有胸膛微弱的起伏证明着生命的存在。他似乎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才缓缓睁开了眼睛，目光艰难地寻找着，最后定格在守在床边的红外线脸上。

红外线立刻俯下身，紧紧握住父亲那只布满老茧、此刻却无比冰凉的手。

右黑爷爷的嘴唇翕动着，声音微弱得几乎要散在空气里，但红外线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小线……

“以前……我一直很后悔……觉得生女儿不好……没能……没能给我们老右家留个根……”

他停顿了许久，仿佛每说一个字，都需要对抗巨大的疲惫和痛苦。

“现在啊……呃……”他艰难地吸了口气，目光扫过窗外，又看回女儿泪流满面的脸，那眼神里，终于没有了往日的威严和固执，只剩下全然的释然和温柔。

“都是我的孩子……我有什么理由不喜欢呢……

“我会一直这么想的……无论在哪个世界……”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一个字几乎化作了一声叹息。那双看着女儿的眼睛，慢慢地、慢慢地合上了。握着红外线的手，失去了最后一丝力量。

床头的心电监护仪上，跳跃的曲线，拉成了一条漫长而平静的直线。

“嘀————”

窗外的阳光正好，是新年初三的下午，一个本该走亲访友、互道恭喜的日子。病房里却寂静无声，只有仪器那声长鸣，宣告着一个时代的落幕，和一个女儿心中，那座名为“父亲”的山，轰然倒塌。

红外线没有哭出声，她只是死死地攥着父亲已经冰冷的手，肩膀剧烈地颤抖着，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

那句“无论在哪个世界”，成了右黑爷爷留给这个世界，最后，也是最温柔的一句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