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红柿炒鸡蛋与八十万的房子

第九章 一十三年前的春节·西红柿炒鸡蛋与八十万的房子

时间：一十三年前的春节，以及现在（梦境醒来）

地点：过去的红外线娘家

人物：玫外线（梦境与现实），红外线，右黑，左黑（梦境中）

窗外的天光还未大亮，卧室里一片静谧。玫外线猛地睁开眼，胸口有些发闷，心脏在胸腔里沉沉地跳着。他茫然地盯着熟悉的天花板，好几秒钟，才从那个过于清晰的梦境里挣脱出来。

鼻腔里，仿佛还残留着十三年前那个狭小厨房里飘出的油烟味，和西红柿炒鸡蛋那特有的、略带酸味的香气。

（梦境开始）

那是他第一次以红外线男朋友的身份，去她山东老家过年。紧张，局促，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未来的岳父右黑，当时还是个精壮的中年汉子，穿着一件旧毛衣，坐在木质沙发上，腰板挺得笔直，看他的眼神像在审视一件不太满意的货物。

空气里充满了客气而疏远的年味。

吃饭时，桌上菜不算少，但右黑没怎么动筷子，只是闷头喝酒。最后，他起身去厨房，亲自炒了一盘菜端上来——就是一碗再普通不过的西红柿炒鸡蛋。鸡蛋炒得有些老，西红柿的皮都没完全去掉。

“小玫，尝尝，”右黑把盘子往他面前推了推，语气听不出喜怒，“家里没什么好菜，将就吃。”

那时的玫外线，年轻，敏感，他读懂了这盘菜背后的潜台词：简单，家常，甚至有点怠慢。 意思是，你在我这儿，还没到需要隆重招待的份上。他记得自己当时挤出一个笑容，连声说“好吃”，心里却像被那酸涩的西红柿汁浸过一样。

饭后，他鼓足勇气，说出了准备了很久的决定。他拿出一份购房合同的复印件，双手递给右黑。

“叔，阿姨，”他声音有些发干，“我和小线……打算定下来了。这……这是我买的一套房子，不大，在XX小区。写的……写的小线的名字。希望您二老能放心。”

他记得右黑接过合同，戴上老花镜，看了很久。那套房子，花光了他工作后所有的积蓄，还背上了贷款，价值八十万。但在右黑沉默的审视下，那叠纸轻飘飘的，仿佛毫无分量。

右黑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把合同递还给左黑阿姨，然后起身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后来，那套房子，右黑和左黑确实去住过一阵子，但没多久，老两口就说住不惯，还是想念老家的街坊邻居，竟收拾行李出国投奔亲戚去了，近几年才回来长住。

梦里的画面最后定格在右黑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和那盘色泽鲜亮却滋味复杂的西红柿炒鸡蛋。

（梦境结束）

玫外线长长地舒了口气，翻了个身。身边的红外线还在安稳地睡着，呼吸均匀。

一十三年前的那盘西红柿炒鸡蛋，和十几天前医院里岳父那句“无论在哪个世界，我都会这么想”的临终遗言，在梦醒时分的朦胧意识里，交织在一起。

他忽然明白了，那盘西红柿炒鸡蛋，或许并非他当年以为的轻视和考验。那可能是一个不善于表达感情的父亲，能做出的最笨拙、也最接近“家常”的接纳。而他那份沉重的、价值八十万的“保证书”，在生死面前，也忽然变得很轻，很轻。

他轻轻起身，没有开灯，借着晨曦的微光，走到客厅。右黑爷爷的遗像在朦胧中静默。玫外线倒了一杯温水，放在遗像前。

他没有说话。只是觉得，一十三年的时光，和这一个清晨的梦，让许多东西，都释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