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完成家里的工作后，去疗养院的路显得格外漫长，公交车每一站停靠都像是在故意拖延时间。他赶到时，比平时晚了四十分钟。
母亲的状态不太好，护工说她下午有些低烧，刚刚退下去。清许放心不下，坐在床边多陪了一会儿。他看着母亲沉睡的面容，轻轻握着她的手，低声说着话。窗外的天色不知不觉暗了下来。
当时钟指向七点时，他才猛地惊醒。完了。沉渊六点四十到家。现在已经七点了。他几乎是跑着离开疗养院的，连告别都忘了说。公交车迟迟不来，他咬咬牙，开始奔跑。书包在背上剧烈地摇晃，拍打着他的脊背，像是一种催促。
八点整，他推开家门，气喘吁吁。客厅里只开了一盏灯，沉渊坐在沙发上，背对着他。那个背影
“去哪了?”沉渊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去疗养院看妈妈，她今天不太舒服.……” “撒谎。” 清许愣住了。“我没有，先生，。”
沉渊已经走了过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臂。那力道大得惊人，手指像铁钳一样陷入他的皮肉。
“我回家时，饭没做，家里空无一人。”沉渊的声音依然平静。但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现在你告诉我，你去‘医院’了?”
“是真的!妈妈她今天发烧了，我多陪了她一会儿..…”
沉渊不再听他解释，拽着他往楼梯那边走屋后走。那里有一个堆放杂物的小仓库，平时很少打开。“先生，你要带我去哪?我可以现在去做饭，我很快……”仓库的门被猛地拉开，一股霉味扑面而来。里面堆满了旧家具和废弃的纸箱，灰尘在昏暗的光线中飞舞。沉渊把清许推进去，他踉跄了几步，勉强站稳。
“既然你不想在这个家里待着，那就住这里吧。”沉渊说，“这里更适合你。”清许惊恐地睁大眼睛:“哥……先生，不要，我错了，我再也不会晚归了，我保证……”
“现在去你以前的房间收拾你的东西，之后就搬到这里把，知道什么东西该拿，是什么东西不该拿”沉渊命令他到。清许点了点头“是，先生，我知道了。”
沉渊看着他收拾，目光扫过他怀里那寥寥几件衣物和怀里抱着的、装满了书本的纸箱，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但终究什么都没说。
清许抱着自己全部的家当，走向那个楼梯拐角的储藏室。他的脚步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又像是已经失去了发出沉重脚步声的力气。
储藏室的门矮小，他需要微微低头才能进去。里面已经被他简单清理过，但灰尘的气息和角落堆积的旧物依然昭示着这里的本质。他把纸箱放在那张摇摇晃晃的小桌子上，发出“吱呀”一声轻响。然后，他将那两件换洗衣服挂在了墙上一颗孤零零的、生锈的钉子上。
做完这一切，他站在这个逼仄空间的中央，显得有些无所适从。他的目光掠过那张光秃秃的、只有一层薄薄褥子的折叠床——那是从旧物堆里翻找出来的，大概是家里以前客人用过的，带着一股陈腐气。
他没有回原来的房间去拿自己那套哥哥送给他的生日礼物的床上用品。一个清晰而冰冷的念头盘踞在他的脑海里：他不配了。
不配拥有温暖，不配拥有舒适，不配拥有任何一点像样的、属于“正常生活”的东西。哥哥的驱逐定论，像烙印一样刻在他的灵魂上。他主动放弃了那些他觉得自己不再有资格享有的东西，仿佛用这种肉体上的苦行，才能勉强与那个“失败者”、“浪费钱的人”的身份相匹配，才能抵消内心那巨大的负罪感和羞耻感。
夜晚降临，初秋的寒意透过那扇小窗户的缝隙丝丝缕缕地渗进来。清许蜷缩在坚硬的折叠床上，身上只盖着那件白天穿的、略显单薄的外套。寒冷像细密的针，刺着他的皮肤。他抱紧双臂，身体微微发抖。
他就这样躺在黑暗里，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上模糊的、被窗外零星灯光勾勒出的阴影轮廓。身体的冰冷和不适，奇异地带来一种近乎自虐的平静。好像通过承受这些，他正在为自己“赎罪”，为他无法达到的期望，为他“浪费”掉的钱，为他存在于这个家所带来的“麻烦”。
最后，他想起了沉渊。那个曾经会摸他的头，教他写作业，在他做噩梦时陪在他身边的哥哥。
仓库的锁在门外，但他感觉那把锁更像是锁在了他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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