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前,清许必须完成一系列“功课”:准备好晚餐,擦拭干净一楼所有的地板,以及……触碰那个他内心深处最畏惧又最渴望的禁忌——壁炉上方那张唯一的全家福。
那是父母尚在,哥哥还会对他微笑时拍的照片。照片上的幸福,像一把钝刀,日日切割着他现在的心脏。沉渊明令禁止他碰这张照片,仿佛他的触碰会玷污那份凝固的美好。可讽刺的是,日常擦拭相框灰尘的任务,却又落在他身上。这像一种残酷的刑罚,逼他靠近,却不允许他真正触及。
今天,如同每一个黄昏,清许在完成晚餐和擦地后,搬来那张略显摇晃的旧椅子,小心翼翼地站了上去。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积聚足够的勇气,才敢伸出手,拿起那块专门用来擦拭相框的、最柔软的绒布。
相框是木质雕花的,边角有些旧了。他动作极轻,极缓,先从边框开始,一点点拂去浮尘。他的目光贪婪又痛苦地描摹着照片上每一个人的轮廓——温和的父亲,慈爱的母亲,笑容灿烂的哥哥,还有……那个被哥哥搂着肩膀,一脸无忧无虑的自己。
那是陆清许,不是现在这个肮脏的、有罪的“清许”。
指尖隔着绒布,似乎能感受到一丝虚幻的温暖。他屏住呼吸,生怕一丝气息都会惊扰这片刻的、偷来的宁静。他擦拭得那么专注,那么虔诚,仿佛在完成一场无声的忏悔和膜拜。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只剩下他微弱的呼吸和心脏擂鼓般的跳动声。
就在这时——“咔哒。”门锁转动的声音,清晰得如同惊雷,在寂静的客厅里炸开。
清许浑身猛地一僵,手中的绒布险些脱落。他惊恐地转头,看向玄关。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墙上的老式挂钟,指针分明指向五点四十分。
沉渊,提前回来了整整一个小时。
沉渊显然也没料到会看到这样一幕。他站在门口,高大的身影堵住了光,逆光中看不清表情,但那骤然降低的气压,却让清许瞬间如坠冰窟。
他看到了清许站在椅子上,手中拿着擦拭全家福的布。那个他明令禁止这个“外人”触碰的、象征着沈家完整和纯洁的圣物。
时间停滞了一秒。
随即,沉渊眼中的惊愕迅速被一种翻涌的、黑沉沉的暴怒所取代。那怒意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甚,像是被触及了最不可侵犯的逆鳞。
“谁让你碰它的?!”一声低吼,如同受伤野兽的咆哮,打破了死寂。清许吓得从椅子上踉跄下来,慌乱中扶住了椅背才没摔倒。他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想解释,想说自己只是在擦拭灰尘,是哥哥之前吩咐过的……
但沉渊根本没有给他任何开口的机会。他几步跨上前,带着一阵冷风,大手一把攥住了清许额前柔软的头发,猛地向下一扯!
“呃啊——!”头皮传来撕裂般的剧痛,清许被迫仰起头,对上了沉渊那双赤红的、几乎要喷出火的眼睛。那眼睛里,没有一丝理智,只有被侵犯领地的狂暴和深不见底的憎恶。
“我的话你当耳旁风是不是?!啊?!”沉渊的声音嘶哑扭曲,另一只手已经握成了拳,不由分说地狠狠砸向清许的腹部!
沉重的力道让清许瞬间弯下腰,胃里翻江倒海,痛呼卡在喉咙里,变成破碎的呜咽。
这仅仅是开始。
抓住他头发的手没有丝毫松开,反而更加用力,将他整个人粗暴地掼向地面!清许重重摔在刚刚擦干净、还带着湿气的地板上,手肘和膝盖再次磕在坚硬的木头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紧接着,拳脚如同疾风暴雨般落下。不再局限于背部,而是肩膀、手臂、腰侧……无处不在的疼痛瞬间将他淹没。
“脏东西!你也配碰它?!”
“那是我的爸妈!我的全家福!跟你这个罪人没有关系?!”
每一句辱骂,都像淬了毒的匕首,精准地扎进清许心中最脆弱的地方。比拳脚更痛,更让他无法呼吸。
他蜷缩着,像一只被丢弃的破旧玩偶,承受着这无端的暴怒。没有求饶,没有辩解,只是本能地用双臂护住头脸,身体在无法控制的颤抖。眼泪汹涌而出,混合着额角不知何时被打破渗出的血迹,狼狈地糊了满脸。
原来,无论他多么小心翼翼,无论他多么努力地想在这个家里维持一点点洁净,在哥哥眼里,他本身就是最大的污秽。连触碰回忆的资格都没有。
沉渊似乎打累了,或许是清许死寂般的承受让他失去了继续发泄的兴趣。他猛地松开了揪着头发的手,站起身,胸膛因为剧烈的喘息而起伏。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蜷缩成一团、微微发抖的清许,眼神里没有丝毫怜悯,只有浓得化不开的厌恶和冰冷。“滚回你的房间去。”他声音沙哑,带着命令式的疲惫,“别在这里碍眼。”
清许没有动,或者说,他暂时动不了。全身的骨头像散架了一样,每一处被击打过的地方都在尖锐地疼痛。
沉渊不再看他,转身,目光扫过壁炉上那张依旧洁净的全家福,眼神复杂地闪烁了一下,随即变得更为冷硬。他迈步,径直上了楼。
客厅里,只剩下清许一个人,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如同被遗弃的垃圾。过了很久,他才用尽全身力气,慢慢地、挣扎着爬起来。每动一下,都牵扯着无数的伤痛。他低着头,不敢再看那张全家福一眼,踉跄着,一步一步,挪向那间位于房子最角落、属于他的小窝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他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将脸深深埋进膝盖。身体很痛,但心里那个巨大的、名为“不被需要”和“天生肮脏”的空洞,正在以一种更可怕的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