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中午，阳光透过医院走廊尽头的窗户，投下明亮却毫无暖意的光斑。那扇紧闭了数个小时的手术室大门，终于“哐当”一声打开了。沉渊和清许几乎同时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快步围了上去。
母亲被推了出来，脸上戴着氧气面罩，脸色苍白得像纸，双眼紧闭，身上插着更多的管子，连接着移动的监护设备。她看起来那么脆弱，仿佛随时会消散。
主刀医生摘下口罩，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后的宽慰：“抢救很及时，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了。但病人情况还不稳定，需要送到ICU（重症监护室）密切观察几天。”
沉渊紧绷的下颌线微微松动了一下，像是松了口气，但那凝重却丝毫未减。他上前一步，仔细听着医生关于后续治疗和注意事项的交代，眼神专注。
清许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看着母亲毫无生气的脸，心脏一阵阵抽紧。脱离危险了……太好了。但ICU……那意味着情况依然严峻。就在这时，沉渊转过头，目光落在清许身上。那眼神里没有丝毫兄长间的宽慰或商量，只有一贯的、不容置疑的命令。他语气冷硬，带着一种将所有繁琐和煎熬的责任彻底甩过去的决绝：
“听到医生的话了？妈要去ICU观察。”他顿了顿，视线像冰冷的探照灯一样扫过清许，“在妈被推回普通病房之前，你不用回家了。”他抬手指了指ICU方向那扇紧闭的、象征着隔离与未知的大门，以及门外走廊里那些冰冷的金属长凳。
“ICU有探视规定，上下午各一次，每次只有一个半小时。其他时间，”他的话语没有任何温度，“你就在外面的长凳上守着，等着。需要拿药、缴费、或者医生有什么交代，随时待命。” “一刻也不准离开。”他最后又强调了一遍，仿佛清许会偷懒跑掉一般。
不用回家了……在长凳上守着，等着…… 清许的心沉了下去。他看向哥哥，想从对方脸上找到一丝一毫的松动，但只看到一片冰封的、不容置喙的冷漠。哥哥似乎完全没考虑过他是否需要休息，是否需要换洗衣物，是否……也会害怕和疲惫。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沾了些灰尘的鞋尖，轻声回答：“……是，先生。”他没有争辩的资格，也没有争辩的念头。在母亲的安危面前，他个人的一切，确实都可以被牺牲。
母亲被医护人员推着，缓缓移向ICU的方向。沉渊跟在一旁，走了几步，又停下，回头看了清许一眼，眼神复杂，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跟了上去。清许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ICU那扇自动门后。
然后，他默默地走到ICU门外的走廊。这里比手术室外更安静，也更冰冷。寥寥几个家属或坐或站，脸上都带着相似的忧虑和等待的麻木。他选择了一张靠墙的、不起眼的金属长凳，将那个沉重的行李袋放在脚边，坐了下来。长凳又硬又冷，硌得他不太舒服。
他抬起头，望着ICU那扇紧闭的、厚重的门。门上方的指示灯亮着，像一只冷漠的眼睛。
他知道，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这里就是他的“家”，这张长凳就是他的“床”。每天只有一个半小时，可以进去看到母亲，感受她微弱的呼吸，确认她还活着。而其余漫长的二十多个小时，他只能守在这扇门外，在充斥着消毒水气味和隐隐不安的走廊里，煎熬地等待着。
他蜷缩起身体，双臂抱紧了膝盖，试图汲取一点点虚幻的温暖。胃里因为饥饿而隐隐作痛，从凌晨到现在，他滴水未进。但他不敢离开，生怕错过任何关于母亲的消息，或者哥哥随时可能出现的、新的命令。
阳光在走廊里缓缓移动，从明亮变得柔和，最终被暮色取代。清许依旧坐在那张长凳上，像一株被遗忘在角落的、顽强的杂草，沉默地、固执地，守候着门内那一线微弱的生机。他的“刑期”，从那个老旧的家，转移到了这座白色的、充满生离死别气息的医院，而刑期长度，取决于母亲何时能离开ICU。
等待，成了他唯一能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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