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医院病房,安静得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母亲略显沉重的呼吸声。清许正用棉签蘸着温水,小心地湿润着母亲干燥的嘴唇,连续几天的陪护,让他眼下的乌青愈发明显,脸色也带着不健康的苍白,动作虽然依旧轻柔,却透着一股强撑的疲惫。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带着一身室外凉意和淡淡烟草味的沉渊走了进来。他应该是刚从工厂下班,西装外套搭在臂弯,领带松了些,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倦色。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病床上的母亲身上,确认她依旧安稳地睡着,生命体征监测仪上的数字平稳,这才稍稍松了口气。随后,他的视线转向了床边的清许。
灯光下,清许那几乎要摇摇欲坠的疲惫身影,清晰地落入了沉渊眼中。他拿着棉签的手似乎都有些微不可察的颤抖。
沉渊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走到床尾,站在那里,沉默地看了片刻。病房里一时间只剩下仪器运作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沉渊才开口,声音不高,带着一贯的冷静,却少了几分往日的锋利,更像是在陈述一个决定:“明天,”他看向清许,目光没有什么温度,但也谈不上苛责,“我会联系医院,请一个专业的护工过来。”
清许擦拭的动作顿住了,有些茫然地抬起头,看向哥哥。沉渊移开视线,目光重新落回母亲身上,语气平淡地继续道:“接替你照顾妈。你……”他顿了顿,似乎在想如何安排,“以后每天过来一趟看看就行了,不用再像这样整天耗在这里。”
这话听起来像是“恩赐”,是一种“解脱”。不用再二十四小时守在这充满消毒水味的医院,不用再睡冰冷的走廊长凳,不用再时刻紧绷着神经。
可清许听着,心里却像是突然空了一块。他这几天虽然累,虽然提心吊胆,但守在母亲身边,为她做点力所能及的事,看着她的情况一点点稳定下来,他内心是充实的,甚至觉得自己的存在有了那么一点点微弱的价值。他是在“照顾”妈妈,不仅仅是在完成哥哥的命令。
而现在,哥哥一句话,就要请护工来“接替”他。是因为他做得不够好吗?是因为哥哥觉得他笨手笨脚,不够专业,可能会耽误母亲恢复?还是……哥哥只是单纯地,不想欠他这份人情,不想看到他这副“孝子”的模样,觉得碍眼?
各种念头在清许脑中飞快闪过,让他的脸色更加苍白了几分。他低下头,看着母亲沉睡的面容,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棉签。
他想说“我可以的”,想说“不用请护工,我能照顾好妈妈”,甚至想说“我不累”。但他不敢。
先生的决定,从来不容他置疑。
最终,他只是把头垂得更低,声音轻得像蚊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是,先生。我知道了。”他接受了这个安排,如同接受以往所有的命令和惩罚一样。
沉渊看着他这副逆来顺受的样子,嘴唇动了动,似乎想再说点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他只是在病房里又站了一会儿,看了看母亲,然后转身,无声地离开了病房,如同他来时一样悄无声息。病房里重新恢复了寂静。
清许维持着低头的姿势,很久都没有动。仪器滴答作响,像是在倒数着他还能“有用”的时间。明天,护工就要来了。
他连这最后一点,能够名正言顺地、近距离守在母亲身边,付出自己微薄力量的机会,也要失去了。
疲惫如同潮水般再次涌上,但这一次,里面掺杂了更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和空洞。他慢慢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着母亲,眼神里充满了无声的眷恋和即将被“取代”的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