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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错题

螺丝

周末的清晨,本该是清许能够稍微喘口气,去医院陪伴母亲,在病床前汲取一点点温暖和慰藉的时刻。这短暂的陪伴,是他沉重生活中为数不多的亮色。

然而,这份微小的期盼,被沉渊一句冰冷的话语彻底击碎。沉渊站在客厅里,手里或许还拿着那份昭示着“失败”的成绩单,目光如同审视一件不合格的产品,落在清许身上。

“周末,”他开口,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你就别去医院了。”清许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和一丝哀求。不去看妈妈?为什么?

沉渊没有给他任何询问的机会,继续下达指令,语气不容置疑:“老老实实在家里,背英语。把你那些错题,抄写十遍,不,二十遍。”他盯着清许,眼神锐利,“晚上我回来检查。”他将“检查”两个字咬得很重,带着明确的威胁。

然后,他抛出了最终的警告,像一条冰冷的锁链,缠绕上清许的脖颈:“如果晚上抽查,还是出现这种情况,”他晃了晃手中的成绩单,尤其是英语那一栏,“或者错题还是不会……”他顿了顿,确保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烙印在清许的神经上:“……你以后,就再也别想出去了。”

再也别想出去了。这比任何打骂都更具威慑力。它意味着,他刚刚获得的、用无尽劳作和尊严换来的上学“资格”,他唯一能短暂离开这座牢笼、呼吸外界空气的可能,将被彻底剥夺。他将被永久的、毫无希望地禁锢在这片令人窒息的空间里。

清许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失去了所有血色。他看着哥哥,想从他眼中找到一丝一毫的松动,但只看到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坚决。

他知道,哥哥是认真的。不去医院看妈妈的失落,被更巨大的、对失去“外出”资格的恐惧所覆盖。他甚至连悲伤和委屈的时间都没有。

“……是,先生。”他低下头,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沉渊不再多言,转身离开,或许去了工厂,或许去了医院。他将清许独自留在了这栋空荡、冰冷的老房子里,与一本令人头痛的英语书、一堆写满红叉的试卷为伴。

门被关上的声音,像监狱落锁的宣告。清许僵硬地站在原地,过了很久,才慢慢地、一步一步地挪到书桌前。他拿出那本厚厚的英语书,翻开满是错误的试卷,拿起笔。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纸面上,却驱不散他周身的寒意。他握着笔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每一个英文字母都像是扭曲的符号,嘲笑着他的无能。

他不能错。他不能再“出现这种情况”。他必须背下那些单词,必须弄懂那些语法,必须让哥哥晚上抽查时挑不出毛病。

否则,他连这戴着镣铐的、短暂的外出“放风”机会,也会失去。

巨大的压力像一块巨石压在胸口,让他几乎喘不过气。他盯着眼前的书本,视线却因为涌上的泪水而变得模糊。他用力眨了眨眼,逼回那点不争气的湿意,低下头,开始机械地、一遍又一遍地抄写那些错误的题目。

整个周末,这栋老房子里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他低不可闻的、带着绝望的背诵声。原本可能残存的一丝属于周末的松弛气息,被一种更为凝重的、如同备考死囚般的氛围所取代。

他被困住了,不仅仅是被困在这栋房子里,更是被困在了哥哥用“英语成绩”和“外出资格”编织的无形牢笼里,挣扎求存。

沉渊离开后,那声沉重的关门声如同赦令,让整栋房子陷入一种紧绷的寂静。清许在原地僵立了片刻,确认哥哥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门外,才缓缓松了口气,那一直挺得笔直的脊梁微微垮塌下来,露出难以掩饰的疲惫。

他抬起头,环顾四周。客厅依旧整洁,却空旷得令人心慌。他的“房间”,那个由废弃仓库改造的狭小空间,终日昏暗潮湿,连一扇像样的窗户都没有,只有高处一个小小的透气孔,投下微弱的光线,连白天都需要开灯。在那里看书,眼睛很快就会酸痛,心情也愈发压抑。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厨房。厨房里有一扇朝南的、不算小但有些陈旧的窗户。此刻,上午的阳光正毫无保留地倾泻进来,在擦得干干净净但依旧看得出年代感的地板上投下明亮温暖的光斑,连空气中飞舞的尘埃都在光柱中清晰可见。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心中升起。他犹豫了一下,侧耳倾听,确认外面没有任何动静。然后,他像一只谨慎的猫,轻手轻脚地走向厨房。

他没有坐在椅子上,而是直接席地而坐,背靠着冰冷的橱柜门。阳光正好洒在他身上,驱散了从那个阴暗“房间”里带出来的寒意,带来一种久违的、暖融融的舒适感。他舒服地几乎想要喟叹。

但这还不够。他站起身,走到那个废弃仓库般的“房间”门口,犹豫了片刻,还是推门进去,将他那张破旧不堪、桌腿甚至有些摇晃的书桌,一点一点地拖了出来。桌子很沉,拖动时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让他心惊胆战,不时停下来倾听外面的动静。

终于,他将书桌拖到了厨房窗户正下方的位置。这里光线最好,视野也相对开阔,能看到窗外一角灰蓝色的天空和邻居家晾晒的衣物。

他将英语书、试卷、草稿纸,还有那个硬邦邦的、作为午餐的馒头,一一在书桌上摆好。然后,他再次席地而坐,背靠着橱柜,将书本摊开在并拢的膝盖上。

阳光笼罩着他,温暖着他的身体,也似乎照亮了书本上那些原本晦涩难懂的英文单词。他深吸了一口气,将哥哥的威胁、英语不及格的耻辱、对母亲的担忧、以及周身无处不在的压力,都暂时强行压下,整个人沉浸到了知识的海洋里。

时间在笔尖的沙沙声和书页的翻动声中悄然流逝。他时而皱眉默记单词,时而奋笔疾书演算数学题,时而对着物理电路图苦苦思索。阳光缓慢地移动着位置,光斑从他身上挪到了地板上,又渐渐变得倾斜、柔和。

他完全忘记了时间,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甚至暂时忘记了即将到来的、哥哥的检查。这偷来的、在阳光下学习的时光,成了他灰暗生活中一个短暂而珍贵的 oasis(绿洲)。在这里,他不是那个需要赎罪的“脏东西”,不是一个疲惫的看护和仆人,他只是一个渴望知识、试图用学习改变命运的学生。

直到——窗外传来熟悉的汽车引擎声,由远及近,最终在门外停下。清许猛地从题海中惊醒,心脏骤然漏跳了一拍!哥哥回来了!

他手忙脚乱地合上书本,将摊开的试卷和草稿纸胡乱塞进书包,然后吃力地、尽可能快地拖动那张破书桌,想要把它搬回那个阴暗的“房间”。桌腿与地板再次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在寂静的黄昏中格外清晰。

当他终于将书桌推回原位,气喘吁吁地刚在客厅站定,甚至来不及抹去额角的汗水时,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已经响起。“咔哒。”门开了。

沉渊带着一身外面的冷意走了进来。他的目光习惯性地扫过客厅,最后落在清许身上,注意到了他略显急促的呼吸和额角未干的汗迹,以及……他身上似乎还残留着的、厨房窗边阳光的温度。

沉渊的眼神微微眯起,但没有立刻发问。清许的心跳如擂鼓,低着头,不敢与他对视,心中充满了后怕和侥幸。

他成功地偷到了半日的阳光与宁静,但代价是,接下来将要面对哥哥严格的“检查”。而那温暖阳光下的短暂自由,如同一个易碎的梦境,在哥哥归来的瞬间,便已宣告破碎。

沉渊的目光在清许汗湿的额角和微微起伏的胸口停留了一瞬,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看不出什么情绪,但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因他的审视而凝滞了几分。

他没有立刻质问清许为何满头大汗,只是如同往常一样,用听不出喜怒的平淡语气命令道:“先去,给我做碗鸡蛋糕。”

这像是一种试探,也是一种不动声色的施压。清许不敢怠慢,低声应了“是”,便匆匆钻进厨房。他手脚麻利地打蛋、加水、调味,将碗放入蒸锅,整个过程心脏都在不安地跳动。蒸汽氤氲中,他快速用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努力平复呼吸。

鸡蛋糕蒸好,清许小心地端到沉渊面前。沉渊拿起勺子,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没有评价味道,也没有让清许离开。直到吃完最后一口,他放下勺子,用餐巾擦了擦嘴角,这才抬眼看向一直垂手站在旁边、内心忐忑的清许。

“把你的书和作业拿上,”沉渊用下巴指了指二楼书房的方向,“跟我上来。”该来的终究来了。清许的心沉了下去,他默默拿起那个装着书本和试卷的破旧书包,跟在沉渊身后,一步步踏上通往二楼的楼梯。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踏在通往审判席的台阶。

书房里,沉渊在他宽大的书桌后坐下,示意清许站在书桌前。他没有让清许坐下,仿佛这样更能凸显出两人之间地位的差距和考察的严肃性。

“开始吧。”沉渊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身前,目光如同探照灯,锁定在清许身上。“把今天要求你背诵的英语单词和语法,还有错题改正的思路,说给我听。”

清许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集中精神。他开始背诵那些拗口的单词,解释复杂的语法结构,复述数理化的解题过程,还有历史地理思品死记硬背的理论。他的声音起初有些颤抖,但随着投入,渐渐变得平稳。他不敢有丝毫差错,大脑飞速运转,回忆着白天在厨房窗户下拼命记忆的内容。

沉渊听着,偶尔会打断,提出更刁钻的问题,或者让他换个方式解释。他的问题一针见血,直指关键,让清许丝毫不敢松懈。时间在问答中缓慢流逝。书房里只听得见清许清晰却略带紧绷的叙述声,以及沉渊偶尔简短的提问。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了下来,书房里明亮的灯光将清许的影子拉长,投在冰冷的地板上。

终于,当清许流畅地解释完最后一道物理错题的多种解法后,沉渊沉默了片刻。他审视着站在灯光下、因为高度紧张和长时间站立而脸色愈发苍白的清许,眼神深处那丝冰冷的锐利似乎缓和了微不可察的一丝。

“嗯。”他从喉咙里发出一个单音,算是认可。“还算熟练。”他身体前倾,手肘撑在桌面上,看着清许,用一种听不出是满意还是仅仅觉得“任务完成”的语气,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恩赐”,说道:“行了,今天就到这吧。”这短短几个字,对清许而言,却不啻于一道赦令。一直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巨大的疲惫感瞬间涌了上来,让他几乎有些站立不稳。

“回去把明天要学的东西预习一下。”沉渊补充了一句,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是,先生。”清许低下头,声音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虚脱。他拿起书包,几乎是挪动着脚步,退出了书房。走下楼梯,回到那个阴暗潮湿的“房间”,清许才彻底松懈下来,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了一口气。

他通过了今晚的检查。暂时保住了那扇通往外界、通往学校的门。但他也清楚地知道,这场旷日持久的、以“学习”为名的考验,还远远没有结束。明天的太阳升起时,新的、同样严苛的要求又会接踵而至。

哥哥那句“行了,今天就到这吧”,不是结束,只是一个阶段的暂时喘息。他就像在走钢丝的人,刚刚惊险地走过了一段,而前方,依旧是望不到头的、颤巍巍的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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