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泼洒在冰冷的意大利灰瓷砖上。
苏晚在傅承聿客厅那张价值不菲,但坐起来并不舒服的沙发上醒来,颈椎传来一阵轻微的酸胀。这是作为“专业替身”的代价之一——随时准备在雇主需要时,扮演一个彻夜守候的温柔爱人。
卧室门被推开。
傅承聿已经穿戴整齐,墨色西装勾勒出挺拔的身形,头发一丝不苟,脸上看不出任何宿醉的痕迹,恢复了惯常的矜贵与疏离。
他的目光掠过苏晚,没有任何停留,仿佛昨夜那个攥着她手腕、脆弱低喃的男人只是一场幻影。
“醒了?”他声音平淡,走到开放式厨房的岛台边,给自己倒了一杯冰水,“下次这种情况,你可以自己先回去。”
苏晚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微皱的裙摆,脸上挂起标准的、属于“林薇薇”的柔顺微笑:“没关系,傅总。您感觉好些了吗?”
“嗯。”他仰头喝水,喉结滚动。
空气瞬间沉默下来,只有冰块在玻璃杯中碰撞的轻响。
那个名字,像一根无形的刺,扎在苏晚的喉咙里。她攥了攥微湿的掌心,深吸一口气,用一种尽量不经意的口吻试探:
“傅总,您昨晚……好像认错人了。”她抬起眼,仔细观察着他的反应,“您一直在叫……‘晚晚’?”
“咔嚓。”
傅承聿将水杯重重搁在岛台上,发出的声响在空旷的客厅里显得格外突兀。
他转过身,眼神锐利如手术刀,瞬间锁住她。那目光不再是冰冷的,而是带着一种极具压迫感的审视,甚至是一丝被冒犯的愠怒。
“苏小姐。”他打断她,每个字都像裹着冰碴,“你只是个替身。”
他一步步走近,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几乎将苏晚完全笼罩。
“做好你分内的事。”他在她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清晰,“不该听的,忘了。不该问的,闭嘴。”
强大的气场让苏晚的呼吸微微一滞。
她垂下眼睫,掩去眸中所有情绪,顺从地应道:“……明白了,傅总。是我逾矩了。”
心底那份探寻的念头,却被这过激的反应,反而浇灌得更加旺盛。
他是在害怕什么?
一周后,傅家老宅。
傅承聿带苏晚回来,陪傅老夫人用一顿家常便饭。这是“合约”的一部分,她需要定期在傅家长辈面前,维持他与“林薇薇”感情稳定的假象。
饭毕,傅承聿被老夫人叫去书房谈事。
苏晚独自在偌大的老宅里漫步,不知不觉,走到了书房外的走廊。走廊墙壁上挂着一幅幅傅承聿年少时期的照片。
她一幅幅看过去,目光最终停留在一张篮球场边的合照上。
照片上的傅承聿大约十七八岁,穿着球衣,汗湿的头发贴在额前,笑容是她从未见过的灿烂和……熟悉?
她的心猛地一跳。
视线不受控制地被他臂弯里搂着的那个女孩吸引。女孩穿着洁白的连衣裙,梳着高马尾,对着镜头笑得眉眼弯弯,阳光洒在她身上,仿佛会发光。
那是……年少时的林薇薇?
不,不对。
苏晚凑近了些,几乎是屏住了呼吸。那张脸,乍看之下确实与现在的林薇薇有七八分相似,一样的清纯甜美。
但细看之下,女孩的眼神更灵动,笑容更肆意,带着一股林薇薇身上从未有过的、被骄纵着长大的明媚和张扬。
而且……
苏晚的指尖微微颤抖,一种莫名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这个女孩,让她产生了一种诡异的、照镜子般的熟悉感。不是像林薇薇,而是像……像她自己失落的某一部分。
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轻轻将相框从墙上取了下来。
相框背后,没有标注日期,只有一行略显褪色,却依旧清晰有力的钢笔字迹——
“我的晚晚,摄于2008年夏。”
晚晚!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在她脑海里轰然炸响!
照片上这个明媚张扬、被年少傅承聿紧紧搂在怀里的女孩,根本不是林薇薇!
她就是“晚晚”!
而几乎在同一瞬间,一个冰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震怒:
“谁准你动我的东西?!”
苏晚吓得手一松,相框直直坠落。
“啪嚓——!”
玻璃碎裂的声音,清脆而刺耳,如同她此刻骤然崩断的神经。
傅承聿站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的目光先是死死盯住地上碎裂的相框,以及那张飘落出来的旧照片,然后,猛地抬眸看向她。
那眼神里,是滔天的怒火,是被人触及逆鳞的暴戾,还有……一丝一闪而逝、却被苏晚精准捕捉到的——
恐慌。
苏晚站在原地,看着脚下四溅的玻璃碎片,和那张静静躺着的、定格了某个夏日和两个人的旧照片。
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
只剩下她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和那个盘旋在脑海深处、几乎要破土而出的尖叫——
我,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