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钵中的液体咕嘟咕嘟冒着泡,云清机械地搅动着,思绪却飘回今早那一幕——玄焱咳在他手帕上的血中,又一次夹杂了几不可察的金色光点。
那是精元之气,说明他的本源之力在外泄枯竭。
"再加三滴月华草汁。"魔医墨澜的声音将云清拉回现实,"发什么愣?"
云清手一抖,差点打翻药钵。他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问道:"墨澜大人,尊上今早咳的血中...有金色光点。"
墨澜研磨药材的手顿了顿,头也不抬:"你看错了。"
"我不会看错。"云清放下药勺,"那是精元流逝之兆,他……”他不敢说下去,顿了顿又道,“这千年来...尊上他一直是这样熬过来的吗?"
药室陷入沉默,只有炉火噼啪作响。良久,墨澜低沉的声音传来:"一开始还没那么严重。"
他放下药杵,从架子上取下一个琉璃瓶,里面悬浮着一团黑紫色的雾气:"你知道尊上心口的伤是怎么来的吗?"
云清摇头。
"千年前仙魔大战。"墨澜的声音低沉,"尊上那时还是仙界的玄焱仙尊,封印魔渊时受了伤,被魔气侵蚀,清羽仙君在他体内设下封印。但后来……他堕仙成魔,以至魔气与仙灵之气在体内相冲,日日遭受反噬之苦。"
"堕仙成魔?"云清心头一震,"为何..."
"这些药王谷的典籍里没有吗?"墨澜没好气地看他一眼。
云清一怔,随即摇头。药王谷关于仙魔大战的记载语焉不详,许多还列为禁书,不得查阅。
墨澜又叹了口气:"因为清羽仙君陨落了……魂飞魄散。尊上耗尽毕生修为,强行留住了他的一缕残魂……此为逆天改命,招来了天罚,这千年来,尊上他……每时每刻都在受着焚心之痛。"
云清手中的药勺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每时每刻……"云清心疼的无以复加,“尊上他……很爱清羽仙君吗……”
墨澜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他是尊上千年病痛的根源。"老魔医转身继续配药,眼中闪过一丝悲悯,"只因魔界有搜魂之术,尊上便堕仙成魔。千年来,尊上为了寻找那缕残魂,强行使用本源之力一次次施展搜魂。只是每施展一次,他的身体便损耗一分,以至于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云清喉咙发紧:"他……找到了吗?"
墨澜没有再回答,将熬好的药倒入玉碗,塞到云清手中:"药好了,你送去吧。"
与墨澜的对话让云清如鲠在喉。他端着药碗走向寝殿,手指不自觉的收紧,指尖握的发白。竟对那个让魔尊寻觅千年,等待千年,痛苦千年的清羽仙君,生出了嫉妒和怨怼。
就因为那个人,那个如月华般美好的人儿,甘愿堕仙成魔承受天罚,甘愿忍受千年病痛...到如今,虚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
他不敢想,如果玄焱找不到那缕残魂会怎么样,更不敢想,如果他找到了,又会怎么样……
寝殿内,玄焱坐在靠窗的软榻上,出神地望着窗外流动的魔界光带。雪白的长袍松松垮垮地挂在单薄的肩膀上,阳光透过窗棂,为他苍白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整个人美好得不像真实存在。
但那双紫金色眼眸中沉积着千年的悲伤,浓得化不开。
"尊上。"云清轻声唤道,生怕惊扰了这易碎的梦境。
玄焱似乎没听见,依然望着远方,眼神缥缈。
云清站在门口,突然有种错觉——仿佛下一刻,眼前这个人就会如泡沫般碎开,随风消逝。心中一紧,匆忙放下药碗,几步上前就抓住了玄焱的手。
那只手苍白的几乎透明,冰凉的手指微微蜷着,脆弱而无力。
玄焱这才回神,眼底悲伤还未来得及散去,带着一点疑惑看向云清。
"要不要去园中走走?"云清听到自己说,声音比他想象的还要温柔。
玄焱眨了眨眼,看了看窗外的花园,又看了看云清紧握自己的手,唇角微微上扬:"好。"
"先把药喝了。"云清端起药碗,凑到玄焱唇边。
玄焱皱了皱眉,却还是顺从地张口饮下。云清又立刻取来蜜饯,轻轻塞进玄焱嘴里。指尖不经意擦过那苍白的唇瓣,意外的柔软触感让云清心头一颤。
"外面风大,我去拿大氅。"云清仓皇转身,掩饰自己发烫的耳尖。
云清转身取来一件雪狐大氅,小心地为玄焱披上。他的动作很轻,像是怕碰碎一件珍贵的瓷器。玄焱安静地任由云清摆布,长睫低垂,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浅浅的阴影。
替他系好带子,云清小心扶他起身,雪白长袍勾勒出纤细的腰身,虽瘦弱得过分,却依然风姿卓约,举手投足间自带一股清冷仙气,哪里像外界传说中凶神恶煞的魔尊,分明是九天之上误落尘寰的谪仙。
云清一手托着他的手臂,一手虚扶在他腰间,缓步走在花园小径上,玄焱的脚步虚浮得像踩在云端。不到半刻钟,云清就感觉到手臂上的重量越来越沉。
"尊上!?"
玄焱额上已沁出细密的汗珠,紫金色的眸子轻轻阖着,一只手抚在胸口,呼吸有些急促。
云清连忙将人扶到廊下的美人靠上坐下,自己则坐到他身后,让他靠在自己身上。熟练的拿开他搭在胸口的手,换上自己的,轻轻的替他按揉着心口。
玄焱闭着眼靠在云清肩上,缓了半盏茶的时间才重新睁开,看着云清紧张的神色,“我没事……”他轻声说。
云清见他缓过来了,微微送了口气道,“歇一会吧,这里的景色不错。”
玄焱微微偏头,看向园中盛放的魔界花——那些花朵形似铃兰,却泛着幽蓝的光芒,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是夜幽兰。”
云清没有看花。他的目光流连在玄焱精致的侧颜上,从长睫投下的阴影到高挺的鼻梁,最后落在那略显苍白的唇上。回想起方才喂蜜饯时指尖碰到的柔软触感,云清喉结不自觉地滑动了一下。
鬼使神差地,他慢慢靠近那抹苍白。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轻轻印上了那冰凉的唇瓣。
意料之中的柔软,带着淡淡的药香,却意外的甜美。
玄焱紫金色的瞳孔骤然收缩,满是震惊。云清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却舍不得退开,一动也不敢动的贴着那柔软的唇,不知所措。就在他进退两难时,玄焱的长睫轻轻颤了颤,随后缓缓阖上眼,唇瓣微启弱弱的回应了他一下。
这默许的意思令云清欣喜若狂,他小心翼翼地托住玄焱的后颈,开始细细描摹那完美的唇形,怕他难受不敢吻得太深,只是轻柔地辗转厮磨。
当云清恋恋不舍的退开时,玄焱常年苍白的脸上已泛起了一丝薄红,整个人突然生动起来,美得惊人,勾人至极。
云清忍不住又在那微肿的唇上轻啄了一下,换来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哼。
"要回去吗?"他轻声问,声音因情动而沙哑。
"嗯..."玄焱的回应声若蚊蝇,眼帘低垂,不敢与他对视。
云清轻笑,将人打横抱起。玄焱轻得让他心疼,仿佛抱着一团云雾,此时依偎在他怀里,乖巧的不像话。
回到寝殿,云清小心地将玄焱安置在床榻上,正要起身,衣袖却被轻轻拉住。
玄焱低着头不说话,耳尖还泛着淡淡的红。
“头晕吗?”
玄焱摇头。
云清轻笑,重新把人扶起,坐到他身后,将人搂到怀里。
"心口疼吗?"
玄焱又摇头。
"我帮你揉揉。"
"......"
云清一手环住玄焱纤细的腰身,另一手轻轻按在他心口,缓慢揉动。隔着单薄的衣料,能感受到那微弱却急促的心跳,云清想起墨澜的话,那里每时每刻都在痛着……
云清忍不住心疼,又低头在他嘴角亲了亲。
"以后不舒服了都要直接跟我说。"云清轻声道,"不许硬撑。"
玄焱没有回答,只又往云清怀里缩了缩,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呼吸变得绵长。
窗外,魔界的光带缓缓流动,将相拥的两人笼罩在梦幻般的蓝紫色光晕中。云清低头看着怀中人安静的睡颜,心中五味杂陈。
那位清羽仙君,知道有人为他承受了千年的痛苦吗?
指尖轻轻描摹玄焱精致的眉眼,云清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他似乎在很久以前,就做过同样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