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天的玉阶,总像被仙气洗过,一尘不染,却也凉得沁骨。
素锦提着食盒,一步一步往上走,裙摆扫过台阶,发出细碎的声响。她走得很慢,目光不自觉地瞟向不远处的紫宸殿——那里是太子夜华处理政务的地方,此刻正有淡淡的金光从殿内透出,映得周遭的云霞都染上了层暖意。
她是先烈之后,自小被天帝寄养在宫中,名义上是天族的公主,实则更像个需要仰人鼻息的孤女。唯有在夜华身边时,她才觉得自己是被需要的。
“素锦公主。”守在殿外的仙官见了她,恭敬地行礼。
“太子殿下还在忙吗?”素锦停下脚步,声音温柔得像羽毛,“我炖了些清润的汤,想着他许是累了。”
仙官刚要回话,殿门忽然开了。夜华从里面走出来,一身玄色的太子常服,墨发用玉冠束起,面容俊朗,眉宇间却带着几分疏离的淡漠。他刚处理完一堆关于凡间水患的奏折,眉宇间还凝着点疲惫。
“夜华。”素锦连忙上前,将食盒递过去,笑容温婉,“我看你这几日都没好好歇息,炖了莲子羹,你尝尝?”
夜华的目光在她脸上扫过,没什么情绪,只淡淡道:“放着吧。”
他的声音很好听,像玉石相击,却总带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素锦早已习惯,脸上依旧挂着笑,将食盒放在殿外的石桌上,又取出里面的玉碗,盛了一碗莲子羹递到他面前:“刚炖好的,还热着,你就喝一口吧。”
夜华看着她递过来的玉碗,碗里的莲子羹熬得软糯,散发着清甜的香气。他沉默了片刻,还是接了过来,浅尝了一口。
“怎么样?”素锦的眼睛亮了亮,像含着星光。
“尚可。”夜华放下玉碗,语气依旧平淡,“没什么事,你先回去吧。”
素锦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常:“好,那你忙完了记得再喝点,凉了就不好了。”
她转身离开,脚步却不像来时那般轻快。走下玉阶时,她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夜华已经回了殿内,那碗莲子羹还放在石桌上,冒着淡淡的热气,像她此刻悬着的心。
她知道夜华对自己从来没有别的心思,他待她,不过是碍于天帝的嘱托,碍于她是先烈之后的身份,客气而疏远。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从她第一次在蟠桃会上见到他时起,那颗心就遗落在他身上了。那时他还是个半大的少年,穿着一身白袍,站在天帝身边,安静得像幅画,可眼神里的沉稳与锐利,却让她莫名心动。这些年,她看着他从懵懂少年长成能独当一面的太子,看着他为了四海八荒的安宁奔波劳碌,那份喜欢,早已在心底生根发芽,长成了参天大树。
回到自己的宫殿,素锦坐在窗前,看着窗外飘落的玉兰花,眼神有些茫然。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不好,论身份,她是天族公主;论样貌,她也是四海八荒数得上的美人;论心意,她对他的好,整个九重天的仙娥都看在眼里。
可他的心,像被什么东西锁着,她怎么也打不开。
“公主,太子殿下让人把食盒送回来了。”侍女捧着空了的食盒走进来,语气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欢喜,“碗都空了呢,想来殿下是喜欢的。”
素锦接过食盒,指尖抚过冰凉的玉碗,心里却没有半分欢喜。她知道,夜华会喝完那碗莲子羹,不过是不想驳她的面子,仅此而已。
夜深人静时,素锦悄悄来到诛仙台边。这里是九重天最冷清的地方,云雾缭绕,深不见底,据说只要从这里跳下去,仙骨尽毁,堕入轮回,永世不得超生。
她望着台下翻滚的云雾,心里忽然生出个念头:若是自己也像那些凡间的女子一样,经历些波折,是不是就能让夜华多看自己一眼?
可她很快又摇了摇头。她是天族公主,她不能任性,她肩上还扛着家族的荣光。
她只能站在原地,远远地看着他,看着他为了四海八荒忙碌,看着他眉宇间的疲惫,看着他偶尔望向青丘方向时,眼神里那抹她从未见过的柔和。
她知道,青丘有位狐帝幺女,名叫白浅,是四海八荒都公认的美人,也是天族属意的太子妃人选。只是那位姑姑性子野,常年在昆仑墟跟着墨渊上神学艺,鲜少在九重天露面。
素锦不喜欢白浅,甚至有些怕她。她怕有朝一日,白浅回到青丘,夜华的心会彻底属于她。
她从袖中取出一枚玉佩,那是她小时候夜华送她的,上面刻着一朵小小的玉兰花,是她最珍贵的东西。她握紧玉佩,指节泛白,在心里默默许愿: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她都要留在夜华身边。
九重天的月光,清冷如水,洒在诛仙台的云雾上,也洒在素锦执着的脸上。她不知道,这份深埋心底的执念,日后会酿成怎样的苦果,只知道此刻,她满心满眼,都是那个玄衣身影。
而紫宸殿内,夜华刚处理完最后一份奏折,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他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的月色,眼神有些悠远。
他想起素锦送来的那碗莲子羹,确实清甜,可他总觉得,少了点什么。究竟少了点什么,他也说不上来,只知道心里那片空白,始终填不满。
他隐隐觉得,自己的命定之人,或许并不在这九重天,而在某个他尚未抵达的地方,等着他跨越山海,前去相逢。
只是那相逢的日子,还太远太远。
夜华叹了口气,转身回了内殿。殿外的玉兰花,又落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