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境的光门在身后如水纹般愈合，将玄冰涧那蚀骨的煞风与某个仙君混乱的气息彻底隔绝。
门内，并非想象中的亭台楼阁，而是一片望无际的、平静得诡异的湖泊。湖水澄澈如镜，倒映着并非天空的、流转着柔和光带的穹顶，四周弥漫着精纯而温和的灵气，与外界判若两个世界。
沈妄深吸一口气，感觉方才被煞风侵蚀的神魂都舒缓了许多。“此地灵气，好生奇特，似乎对神魂有滋养之效。”
苏晞没有立刻回应。她站在湖边，垂眸看着如镜的湖面。湖水倒映出她的身影，清晰无比，但她的目光却穿透了那倒影，落在湖面之下——那里，并非湖底，而是无数交织、流淌的、细微到极致的能量脉络，以及一些沉淀在脉络深处的、破碎的信息片段。
系统正在高速解析：【确认为上古‘镜湖心境’碎片。功能：映照心象，滋养神魂，残留部分考验机制。核心区域检测到高密度信息聚合体，疑似传承或记忆碎片。】
“镜湖心境……”苏晞轻声重复。听起来，像是个锤炼道心的地方。对于某个道心即将崩溃的人来说，此地或许是良药，也或许是……更烈的毒药。
她抬步，踏上了湖面。脚下并非实感，而是一种奇异的悬浮，每一步都荡开圈圈涟漪，搅动了湖面下那些沉寂的能量和信息流。
沈妄紧随其后，小心翼翼。
随着他们深入湖心，周围的景象开始发生变化。不再是单纯的湖水与穹顶，湖面开始倒映出一些模糊的、流动的画面。起初是沈妄记忆中商海沉浮的片段，那些勾心斗角、那些冷酷决断，如同走马灯般闪过，引得他心神微震，但很快便被他强行压下，目光坚定地落在前方的苏晞身上。
他的执念早已转移，这些过往，动摇不了他分毫。
而苏晞面前的湖面，倒映出的却并非她的过去。而是一片……虚无。偶尔有细碎的数据流闪过，有系统界面的残影，但更多的是空白，是连这“镜湖心境”都无法捕捉和映照的“异数”本质。
湖面似乎因此而产生了某种“困惑”，涟漪变得紊乱。
苏晞不为所动，继续前行。她的目标明确——湖心那片能量与信息最为凝聚的区域。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抵达湖心时，异变发生了！
并非来自湖心，而是来自他们身后，那已经闭合的秘境入口方向！
一股熟悉的、冰冷而庞大的神识，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执拗与混乱，强行穿透了秘境的壁垒，如同无形的巨手，猛地攫住了苏晞！
是谢无妄！
他竟然……强行跟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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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境之外，玄冰涧。
在苏晞身影消失于光门后的数十息内，谢无妄靠在冰壁上，仿佛化作了一尊冰雕。
然而，他内心那片支离破碎的冰原之下，是翻涌的、足以焚尽一切的岩浆。杀意与保护欲交织，理智与失控撕扯，无情道的法则在他识海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他不能让她离开他的视线！
绝不能！
那个秘境未知，她若在里面出事……
这个念头一起，便如同野火燎原，瞬间吞噬了他最后一丝犹豫！
“轰——！”
他周身压抑的混乱能量彻底爆发！不再是为了毁灭，而是为了……闯入！
他不再去解析那秘境的禁制，而是汇聚起全部的力量，以一种最蛮横、最不计后果的方式，狠狠撞向了那面刚刚恢复平静的冰壁！撞向了那秘境入口曾经出现的位置！
“咔嚓——！”
空间发出碎裂的悲鸣！秘境的壁垒被他以绝对的力量强行撕开了一道短暂的缝隙！代价是他喉头一甜，一缕殷红的血迹自嘴角溢出，周身道韵如同破碎的琉璃，明灭不定！
但他毫不在意！身影化作一道流光，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与混乱，猛地冲入了那道正在急速愈合的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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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湖之上。
苏晞猛地回头，感受到那股强行闯入、并且瞬间锁定她的熟悉气息，眼中第一次掠过了一丝真正的……意外。
她没想到，他竟然会以这种自损根基的方式，强行闯进来。
下一刻，白衣染血、气息紊乱的谢无妄，如同陨星般砸落在她前方的湖面上，激起了滔天水浪！他抬起头，那双原本冰寒的眸子，此刻布满了血丝，里面翻涌着的是苏晞从未见过的、近乎偏执的疯狂与……一丝失而复得的脆弱。
“你……”他死死地盯着她，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劫后余生般的颤抖，“休想……再离开本君的视线！”
湖水因他的闯入和他剧烈波动的情绪，瞬间沸腾！无数画面在湖面上疯狂闪现、交织！不再是模糊的过往，而是清晰的、属于谢无妄的……心象！
有他幼年拜入师门，于冰雪中枯坐，斩断第一缕情丝时的漠然。
有他手持冰剑，亲手将对他表露爱慕的师姐封入冰窟时，眼底一闪而过的、被迅速碾碎的涟漪。
有他师尊陨落时，他立于风雪中，感受着那所谓的“悲伤”如同微尘般被道心拂去……
更有……无数个苏晞的影子！
她初入冰魄峰时的平静，她于殿中反问时的锐利，她留下那些无法解析的印记时的神秘，她于煞风中被他揽住腰肢时的近在咫尺，她踏入光门时的决绝……
所有这些被他无情道压抑、忽略、碾碎的情绪和画面，此刻在这“镜湖心境”的映照下，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爆发！
尤其是苏晞的影子，越来越多，越来越清晰，几乎充斥了整个湖面！它们环绕着他，倒映着他此刻的狼狈与疯狂！
“不……不是……”谢无妄看着湖面上那些属于自己的、混乱不堪的心象，尤其是那些密密麻麻的苏晞，发出了困兽般的低吼！他试图运转无情道心法，试图将这些“心魔”再次斩灭、冻结！
然而，他越是压制，湖面上的心象就越是狂暴！苏晞的影子仿佛活了过来，对着他冷笑，对着他质问，对着他伸出无形的手，要将他拖入那情感的深渊！
“啊——！！！”
他抱头痛吼，周身气息彻底失控，冰蓝色的仙力如同失控的风暴，在镜湖上肆虐！道心波动值在系统面板上疯狂飙升，瞬间突破了5%！10%！
“道心反噬！”沈妄脸色剧变，被这股恐怖的能量风暴逼得连连后退。
苏晞却站在原地，任由狂暴的能量吹拂着她的长发和衣袍。她看着那个在自身心魔中挣扎、濒临崩溃的仙君，看着湖面上那些属于自己的、被放大和扭曲的影子，眼中没有任何怜悯，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欣赏。
看啊。
这就是无情道。
脆弱得不堪一击。
她缓缓抬起手，并非攻击，也非防御。她的指尖，萦绕着一丝极其微弱、却与这“镜湖心境”同源的精神力波动，轻轻地，点向了沸腾的湖面。
她没有去安抚，也没有去刺激。
她只是，将一股极其精纯的、关于“存在”与“认知”的意念，如同投入油锅的一滴水，送入了那片混乱的心象风暴之中。
那意念的核心，只有一句话，直接响彻在谢无妄濒临破碎的识海深处：
“谢无妄，看清了吗？”
“这，就是你。”
“这，就是你的‘心’。”
“噗——！”
谢无妄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他雪白的衣襟和前方的湖水。
他周身狂暴的能量骤然停滞。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真实的苏晞。
湖面上，那些疯狂的心象开始如同潮水般退去，最终，只留下最清晰的一副——他强行闯入秘境时，那疯狂而偏执的眼神，倒映在清澈的湖水中，无比刺眼。
他看到了。
看得清清楚楚。
那不是什么域外天魔，不是什么心魔幻象。
那就是他。
是他被无情道掩盖了数百年的、真实的、丑陋的、充满欲望与恐惧的……内心。
他一直以来坚守的、视若圭臬的无情道，在这一刻，伴随着那顶无形的、代表着他身份与力量的冰冠，发出了清脆的、彻底的……
破碎之声。
他失去了所有力气，瘫倒在冰冷的湖水中，望着秘境穹顶那些流转的光带，眼神空洞，一片死寂。
苏晞走到他身边，低头俯视着他，如同神祇俯视尘埃。
“欢迎回来，谢无妄。”
她的声音，平静地宣告了他的新生，或者说……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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