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瘦的光。陆天对着镜子，指尖抚过眼底的青黑，母亲昨晚的话还在耳边回响，像一束微弱却执拗的暖。他深吸一口气，扯了扯皱巴巴的校服，下定决心要重新站起来——今天，他要认真听课，要主动和老师请教，要试着把那些阴暗的情绪推开。
可刚走进教室，喧闹的声音就突然停了。几道异样的目光扫过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哟，这不是我们班的‘堕落尖子生’吗？今天居然没迟到？”前排的男生故意提高声音，引得周围人窃笑。“我看他是破罐子破摔了吧，上次考试才考那么点分，还好意思来上学。”“你们看他那阴沉样，别是心里有问题吧，离他远点，免得晦气。”
一句句刻薄的话像冰锥，狠狠扎进陆天刚鼓起的勇气里。他攥紧拳头，指甲陷进掌心，想反驳，却发现喉咙像被堵住一样发不出声音。他低着头快步走到座位，课桌里不知被谁塞进了揉皱的纸团，上面画着歪歪扭扭的小人，写着“阴郁鬼”“没用的东西”。整节课，他都能感受到背后传来的指指点点，那些目光像针，密密麻麻地扎在他身上，让他坐立难安。
好不容易熬到放学，他只想快点回家，扑进母亲的怀抱里寻求一点慰藉。可刚走出校门，巷口就窜出几个熟悉的身影——还是那些小混混。他们狞笑着围上来，堵住了他的去路。“小子，跑啊，怎么不跑了？”领头的人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拖进巷尾的阴影里。
反抗是徒劳的，只会换来更凶狠的殴打。拳头落在他的背上、腰上，疼得他蜷缩在地，而那些屈辱的、令人作呕的侵犯，再次将他拖进深渊。他死死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声音，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滑落，混合着嘴角的血迹，滴在冰冷的地面上。
不知过了多久，那些人终于扬长而去。陆天趴在地上，浑身是伤，校服被扯得破烂不堪，身上满是尘土和血迹，每动一下都钻心地疼。他撑着墙壁慢慢站起来，踉跄着往家的方向走。路上的行人投来异样的目光，他却只能把头埋得更低，用破烂的衣角遮住身上的伤口。
到家时，门轻轻一敲就开了。母亲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眼里满是期待：“小天，回来啦？今天在学校……”话说到一半，她的目光落在陆天身上，笑容瞬间僵住，放在身侧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陆天慌忙低下头，避开母亲的目光，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妈，我没事，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他飞快地换了鞋，想冲进房间，却被母亲轻轻拉住了手腕。母亲的指尖冰凉，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抖，陆天能感觉到，她在极力克制着心里的疼痛与不安。
母亲的指尖刚触到他的手腕，就被陆天猛地缩回。他攥紧破烂的校服衣角，将胳膊藏在身后，后背的伤口被牵扯得发疼，却强装镇定地笑了笑：“妈，我真没事，就是跑太快摔了下，皮都没破。”
暖黄的灯光落在他脸上，掩去了他苍白的脸色和眼底的红。他刻意挺直脊背，不让母亲看出他走路时的踉跄，目光飞快掠过客厅，落在餐桌上冒着热气的饭菜上：“妈，你做了我爱吃的红烧肉？”
母亲的手还僵在半空，眼里的担忧没散，却被他刻意转移的话题绊了一下，终究还是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嗯，知道你今天要好好上课，特意给你补补。”她转身往厨房走，背影在灯光下显得有些单薄，藏在围裙下的手，却依旧控制不住地轻轻颤抖——她怎么会没看见他校服上的尘土与隐约的污渍，怎么会没听见他声音里的强撑，可她不敢拆穿，怕戳破他仅存的体面，怕让他再次陷入崩溃。
陆天松了口气，飞快冲进卫生间，反锁房门的瞬间，紧绷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顺着门板滑坐在地。他掀起校服，后背、腰侧满是青紫的瘀伤，还有几道划破皮肤的血痕，沾着尘土，触目惊心。冷水浇在身上，刺痛感让他忍不住发抖，却也让他稍微清醒了些。他用力搓洗着身上的污渍，像要洗去那些屈辱的痕迹，可皮肤的疼能忍，心里的疤却越来越深。
等他换好干净衣服走出卫生间，脸上已经看不出丝毫异样。他坐在餐桌前，大口扒着饭，努力吞咽着，不敢抬头看母亲的眼睛。母亲一边给他夹菜，一边絮絮叨叨说着家常，语气温柔得像在哄小孩，可那只夹菜的手，偶尔还是会轻轻颤一下，落在陆天碗里的菜，却堆得越来越高。
陆天低着头，把所有的苦涩都咽进肚子里。他知道母亲在假装放心，母亲也知道他在假装没事，两人隔着一桌温热的饭菜，心照不宣地维系着这脆弱的平静，而那些藏在衣服下的伤痛、那些说不出口的屈辱，终究还是要他一个人，在黑暗里独自承担。
日子像被按下慢放键，每天都在重复着相似的煎熬。陆天把自己裹进“开朗”的壳里，清晨对着镜子练习微笑，直到眼底的阴翳被强行压下去，才敢推开房门。
“妈，我走啦！今天有数学课，王老师又要讲好玩的例题啦！”他扬起嘴角，声音带着刻意模仿的轻快，像极了曾经那个眼里有光的自己。母亲笑着递给他书包，叮嘱他注意安全，指尖稳稳的，眼里满是纯粹的欣慰——她从未怀疑过儿子的话，只当他是慢慢走出了成绩下滑的低谷。
在学校，冷嘲热讽和背后的指指点点从未停歇，放学路上的阴影也一次次将他吞噬。可每次推开家门，他总会立刻换上轻松模样，眉飞色舞地编造着“趣事”：“妈，今天徐明打球摔了个屁股墩，全班都笑疯了”“我们班这次测验，我进步了两名呢”“体育课上我还帮同学捡回了飞走的风筝”。
他说得绘声绘色，连眉眼都带着假装的雀跃，后背的瘀伤被衣服勒得发疼，也咬着牙忍住；换衣服时特意避开母亲，把沾着污渍和细小血痕的衣物藏在洗衣篮最底层，再趁着母亲不注意，偷偷拿去清洗。
母亲坐在一旁，安静地听着他的“校园生活”，时不时为他夹一筷子菜，念叨着“多吃点，长身体”。她从未察觉儿子笑容里的勉强，也没发现那些“趣事”里的破绽，只满心欢喜地以为，儿子终于变回了那个阳光开朗的少年。
只有陆天自己知道，这副“开朗”的面具有多沉重。每一次微笑都耗尽心神，每一句编造的谎言都像针一样扎着心口。深夜独处时，他会卸下所有伪装，抱着膝盖蜷缩在床上，任由眼泪无声滑落，抑郁的藤蔓早已在心底疯长，缠绕着他的呼吸，让他越来越难喘息。而母亲一无所知的笑容，成了他坚持演戏的唯一动力，也成了压在他心上，最沉重的枷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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