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魂

那声音低沉，带着金石摩擦般的质感，又似亘古传来的龙吟余响，直接在吴风的神魂中震荡。

吴风整个人都僵住了。跑路的念头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砸得粉碎。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腰间那柄疯狂震动的“铁条”。

是它在说话？这破玩意儿……里面有东西？

“发什么呆！”那声音带着一丝不耐，更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左前方三步，青石板松动，踩下去！”

吴风脑子一片空白，几乎是本能地依言而动。脚步猛地向左前方跨出，正好踩在一块微微翘起的青石板上。石板下沉，发出“咔哒”轻响。

几乎同时，他原本站立的位置，空气发出“嗤”的一声轻响，一道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灰白色气劲掠过，将他身后一个跪伏在地的百姓衣角无声无息地腐蚀出一个大洞，那百姓吓得浑身一抖，却连哼都不敢哼一声。

是抬轿的白莲教众出手了！无声无息，狠辣异常！

吴风头皮发麻，冷汗瞬间湿透了内衫。

“右转，贴墙根！”龙魂的声音再次响起，又快又急。

吴风想也不想，身体比脑子反应更快，一个踉跄扑向右侧的土坯城墙，粗糙的墙皮硌得他生疼。

“咻！咻！”

两道同样的灰白气劲擦着他的后背射入城墙，留下两个深不见底的小洞，边缘滋滋冒着黑烟。

“哼，蝼蚁倒会躲。”白骨轿旁，一个面容阴鸷的白袍人收回手指，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化为更深的冰冷。他显然没料到这看似鲁莽的小道士，身法竟如此……怪异？像是未卜先知。

吴风背靠墙壁，大口喘着粗气，心脏擂鼓般狂跳。他死死攥住腰间断剑，那剧烈的震动透过手掌传来，竟奇异地让他混乱的心神稳定了一丝。

“前……前辈？”他尝试着在脑中呼唤。

“闭嘴！凝神，感受剑的震动！”龙魂的声音打断他，带着训斥，“把你的法力，哪怕只有一丝，顺着震动最强烈的方向引导！快！”

吴风不敢怠慢，连忙收敛心神。他感觉到手中那冰冷的“铁条”震动并非杂乱无章，而是有着某种独特的韵律，像心跳，又像潮汐。他尝试着将体内那几乎耗尽的蕴剑境法力，小心翼翼地探出，如同丝线，缠绕上那股震动的波峰。

就在法力与剑身震动契合的刹那——

“吟——！”

一声微弱的，却真切无比的龙吟声，似乎从极遥远的时空传来，又似乎就在他掌中响起。

他手中那锈迹斑斑的铁条，前端断裂处，猛地迸发出一抹极其凝练、仅有寸许长的暗金色锋芒！那锋芒吞吐不定，边缘扭曲着空气，散发出一种锐利无匹、斩断一切的气息！

“就是现在！”龙魂低喝，“对着你面前三步之地，横斩！”

吴风福至心灵，想也不想，挥动断剑，朝着身前空处猛地一划！

暗金色的寸芒一闪而逝。

“咔嚓！”

一声轻微的脆响。仿佛有什么无形的东西被斩断了。

那阴鸷白袍人正准备再次抬起的指尖猛地一顿，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容。他感觉到自己布下的、用以封锁这片区域的无形气机，竟被那毫不起眼的暗金锋芒轻易切断！

趁此间隙！

“走！”龙魂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往南，钻巷子！”

吴风如同离弦之箭，猛地从墙边弹射出去，不再沿着大路，而是一头扎进了旁边一条狭窄、肮脏、堆满杂物的巷道。

“追！”阴鸷白袍人脸色一沉，冷声下令。两名白袍教众立刻身形晃动，如鬼魅般追入巷道。

然而，巷道狭窄曲折，杂物众多。吴风在龙魂一声声急促的指引下，时而矮身钻过晾衣绳，时而跃过废弃的鸡笼，动作笨拙却总能险之又险地避开追击者随手挥出的气劲。那暗金色的寸芒偶尔会再次闪现，并非攻敌，而是精准地斩断前方突然出现的、肉眼难辨的丝线状阻碍，或是破开一股悄然弥漫过来的、带着腥甜的雾气。

每一次挥出那寸芒，吴风都感觉体内的法力被抽空一分，脑袋阵阵发晕，而那龙魂的声音也似乎更低沉了一些。

后面的白袍教众越追越是心惊。这小道士明明修为低微，身法也粗陋不堪，却像泥鳅一样滑不留手，总能莫名其妙地避开杀招，甚至还能破掉他们一些隐秘的追踪手段。

七拐八绕，不知钻了多少条小巷，身后的追击声似乎被拉开了一段距离。

“左拐，尽头有口枯井，跳下去！”龙魂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吴风此刻已是强弩之末，想也不想，冲到巷子尽头，果然看到一口被半块破石板盖着的枯井。他奋力推开石板，毫不犹豫地纵身跃下。

井并不深，约莫两丈，底下是松软的淤泥和枯叶。他摔得七荤八素，啃了满嘴泥，却顾不上疼痛，立刻蜷缩起身子，屏住呼吸，紧张地抬头望着井口。

脚步声在井口上方停顿了一下。

“……气息到这里断了。”

“搜！他跑不远！可能用了什么敛息符箓。”

声音渐远。

井底一片黑暗，只有上方井口透下一点微弱的天光。吴风瘫在冰冷的淤泥里，剧烈的心跳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直到此刻，他才感觉到后怕如同潮水般涌来，四肢百骸都透着一股脱力后的酸软。

他低头，看着手中那柄再次恢复成破铜烂铁模样，连那寸许暗金锋芒都已消失的断剑，声音干涩地开口，这次是出了声，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断剑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回应。刚才那威严低沉的龙吟声，仿佛只是他极度紧张下的幻觉。

但掌心残留的震动感，以及体内空空如也的法力，都在提醒他，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这柄师父随手扔给他，被他嫌弃了无数次的“铁条”里，真的住着一个……了不得的存在。

井口的光线，渐渐暗了下去。夜幕，即将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