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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美人

碎羽衔春

跟着宋敬之往引清宗去的云路,温载砚突然踮着脚扯了扯他的衣角。宋敬之旋身时袖摆扫过云气,声线放得极轻:“怎么了?”

  温载砚垂着睫,指尖往宋敬之靴边点了点——是三两只黑蚁正扛着半粒落果往草窠里钻,险些被云靴碾过。宋敬之顺着他的目光弯了眼,刚要说话,指尖却忽然顿在温载砚右眼尾:“你这泪痣……是法器?”

  温载砚僵了僵,细白的手指蜷进袖中。宋敬之的指甲是常年握剑磨出的薄茧,轻轻一抠,那颗浅褐色的泪痣便化作片碎光落进掌心——是枚雕着缠枝莲的玉扣,温凉得像浸了冬雪。

  而泪痣消失的瞬间,温载砚的容貌骤然“活”了过来。

  原本就白得透明的脸褪去那层病态的寡淡,眉峰是远山浸了雾的弧度,眼尾微微上挑成凤眸的形状,灰蓝色的瞳孔像盛着碎冰的湖,鼻梁秀挺却不凌厉,唇瓣是没染胭脂的淡粉。偏女相的轮廓里裹着少年的清瘦,腰肢细得宋敬之一只手就能圈住,腿腕白得晃眼,红纱裙摆扫过脚踝时,露出的肌肤嫩得像能掐出水。

  是真正的“倾国倾城”——连云气都似是凝了一瞬,宋敬之握着玉扣的手紧了紧,喉结滚了滚才找回声音。

  而温载砚的手腕上,横七竖八的刀痕骤然露了出来。旧伤叠着新伤,有的结了薄痂,有的还渗着淡粉的血;脖颈处是道淡得快要看不见的勒痕,像曾经被什么东西死死缠过;腰侧的衣料掀开点,青青紫紫的指印密密麻麻,是练舞时被教习偷捏时,捏出来的,旧的没消新的又添。

  他像株被狂风揉过的白荷,每寸肌肤都写着“易碎”。

  识海光带外的众仙神突然静了。

  先前笑他“下贱”的女仙捏着金铃的手松了,指尖无意识蹭过铃身;说他“装模作样”的老神官捻着胡子的动作顿住,浑浊的眼盯着光带里的少年;连方才骂他“贱骨头”的神将,都别开了眼——不是因为别的,是这张脸太美,美到连他们刻薄的话,都像沾了泥的石子砸在琉璃上,显得突兀又粗鄙。

  温载砚却忽然蜷起身子,把脸埋进臂弯里。红纱从肩头滑下来,露出半片沾了薄汗的脊背,他的声音轻得像蚊子振翅:“别……看……丑……”

  宋敬之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攥了下,疼得发紧。他脱下外袍裹住温载砚的肩,指尖避开那些刀痕,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没事,回去上了药就不丑了。”

  温载砚的肩膀颤了颤,没抬头,只把脸往他怀里埋得更深。

  云路尽头的引清宗山门隐在雾里,宋敬之抱着他落地时,几个扫地的小弟子都看直了眼。温载砚听见动静,指尖抠着宋敬之的衣襟,指甲都泛了白——他想起教习说过“你这张脸就是用来勾人的”,想起锦袍男人盯着他的眼神,那些被锁链磨破的皮肉、被烙铁烫过的脚踝,突然一起疼了起来。

  “宗主,这是……”一个小弟子刚开口,就被宋敬之的眼神堵了回去。

  他抱着温载砚往自己的静室走,途经药圃时,温载砚忽然扯了扯他的袖子。宋敬之低头,看见他盯着圃里的白梅,眼尾沾了点湿:“像……画的……”

  他画过的歪梅,原来真的是这个样子。

  宋敬之脚步顿住,折了枝带雪的梅递到他面前:“喜欢?回去插在瓶里。”

  温载砚没接,只盯着那朵梅瓣,指尖轻轻碰了碰——软的,香的,不是石板上硌得指尖流血的痕迹。他的眼泪突然砸在梅瓣上,砸出个小小的湿痕。

  这是他八岁之后,第一次哭出声。

  静室里的药味裹着松烟香,宋敬之把他放在榻上时,温载砚缩在被子里,只露出双灰蓝色的眼。宋敬之取了伤药过来,刚要碰他的手腕,他就猛地往后缩:“疼……”

  “轻一点。”宋敬之的声音放得比云还软,指尖沾了药膏,避开那些新伤,只碰旧痂的边缘,“忍一忍,好不好?”

  温载砚没说话,只把脸埋进枕头里,肩膀一抽一抽的。他想起曾经被锁在柴房里,冻得牙齿打颤时,也有人这么说过“忍一忍”,可最后等来的是教习的鞭子。可这次不一样,宋敬之的指尖是暖的,药膏是凉的,没有铁链的声音,没有鞭子的风声。

  他忽然攥住了宋敬之的衣角。

  而识海光带外,青梧小仙官的指尖掐进了掌心。他看着温载砚缩在被子里的样子,想起自己八岁时在仙宫的桃树下追蝴蝶,突然红了眼:“他只是个孩子啊……”

  这次没人骂他。天君的眉峰皱得很紧,女仙的金铃垂在腰间,没再晃出声音。

  静室里的烛火燃了半宿,宋敬之给温载砚上完药,刚要起身,就被他拽住了袖子。温载砚的声音含在枕头里,模糊得像梦:“别……走……黑……”

  他怕黑,怕柴房里的死寂,怕石墙缝里漏进来的风。

  宋敬之坐回榻边,把灯挪得离他近了些:“不走,就在这里。”

  温载砚这才松了手,卷着被子往他身边挪了挪,像只怕冷的猫。他的腰还泛着疼,是练舞时被捏的印子,可他没说——教习说过“疼也不许叫”,他早忘了怎么喊疼。

  后半夜的时候,温载砚做了梦。梦里是柴房里的老鼠,是锁链磨破的皮肉,是锦袍男人的酒盏砸在玉阶上的声音。他猛地睁开眼,额头上全是汗,却撞进了宋敬之的视线里。

  宋敬之没睡,正拿着本书坐在榻边,见他醒了,递了杯温水过来:“做噩梦了?”

  温载砚没接,只盯着他的脸,突然说:“你……会不会……打我?”

  像教习那样,像锦袍男人那样,像所有把他当玩物的人那样。

  宋敬之的指尖顿了顿,把杯子放在他手边,伸手碰了碰他的发顶——很轻,像碰易碎的瓷:“不会。引清宗里,没人会打你。”

  温载砚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很久很久,久到烛火都跳了好几下,才轻轻“嗯”了一声。他蜷回被子里,盯着那盏灯,忽然觉得这光比石墙缝里的灰亮多了。

  而识海光带外的众仙神,终于沉默了。他们看着温载砚缩在灯边的样子,看着他手腕上的刀痕,看着他眼尾还没干的泪,那些“贱骨头”“玩物”的话,突然卡在了喉咙里。

  天君的指尖敲了敲玉案,声音沉得像山:“继续。”

  光带里的画面还在往前流,是温载砚跟着宋敬之学写字的样子。他的指尖还留着画梅磨出的茧,握笔时总抖,宋敬之握着他的手,一笔一笔写“温载砚”三个字。

  温载砚盯着纸上的字,突然问:“这是……我的名字?”

  他以前只有“戏子”“玩物”的称呼,没人叫过他的名字。

  宋敬之的声音很轻,裹着烛火的暖:“是,温载砚。以后,你叫温载砚。”

  温载砚的指尖碰了碰纸上的字,软的,墨香裹着松烟,不是石板上硌得疼的痕迹。他的眼尾又湿了,这次却没埋进枕头里——宋敬之说过“哭也没关系”,他好像可以哭了。

  识海的光带浸在暖光里,可众仙神的心里,却像压了块冰。他们看着这个八岁的少年,看着他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名字,看着他第一次敢在别人面前哭,突然想起他后来成了魔尊,成了他们口中“血屠万里”的罪魔。

  可此刻的他,只是个怕黑、怕疼、连自己名字都刚知道的孩子。

  静室里的鸡叫了三遍,温载砚终于睡着了。他的手还攥着宋敬之的袖子,像攥着救命的浮木。宋敬之看着他的睡颜,指尖碰了碰他腰上的印子,眉峰皱得很紧。

  而光带外的女仙,突然抬手擦了擦眼角——她想起自己的弟弟,八岁,正穿着仙宫的锦衣,在桃树下追蝴蝶。

  这晚的识海,终于没了冷嘲热讽的声音。只有烛火的光,裹着温载砚的梦,漫过了所有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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