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未归
暮色漫进老城区时,许砚把糖炒栗子的纸袋放在窗台,指尖反复摩挲着袋沿——沈酌说半个时辰就回,可现在巷口的路灯都亮了,槐树下只剩拉长的空影。玻璃柜里的琉璃灯被她拧亮,暖黄的光淌过金漆裂痕,像在细数流逝的时光。
手机响了三次,都是陌生号码,她接起时,指尖忍不住发颤。“请问是许砚女士吗?”电话那头是医院急诊科的声音,“沈酌先生在途中突发心律失常,现在正在抢救,麻烦你尽快过来一趟。”
许砚的脑子瞬间空白,手里的纸袋“啪”地掉在地上,栗子滚了一地,混着泥土的凉。她抓起外套就往外冲,楼道里的灯被撞得忽明忽暗,脚下的台阶像是没有尽头。巷口的风卷着夜雾扑在脸上,冷得刺骨,她却感觉不到,只凭着本能往医院的方向跑,嘴里反复念着“沈酌”,声音碎在风里。
抢救室的红灯亮得刺眼,护士递给她一份病危通知书时,她的手抖得连字都签不工整。“病人之前有扩张型心肌病病史,这次是急性心衰,我们正在尽力。”医生的话像重锤,一下下砸在她心上。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看着红灯里晃动的人影,忽然想起午后阳台的阳光,想起他捂住她眼睛时的哽咽,想起他说“一定”时眼底藏不住的疼——原来那些“稳定”的承诺,全是他硬撑着的温柔。
不知等了多久,红灯终于灭了。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语气带着歉意:“我们尽力了,病人抢救无效。他口袋里有封信,应该是给你的。”
许砚接过那封折得整齐的信,指尖触到粗糙的信纸,像是触到他冰凉的手。她蹲在走廊的长椅旁,眼泪砸在信纸上,晕开了墨迹。信纸被摩挲得发皱,她才颤抖着展开——
“砚砚:见字如面。
其实复查结果很糟,医生说我可能撑不过今年冬天。我不敢告诉你,怕你刚回暖的心,又跌进冰里。
那天在巷口看见你,你站在槐树下,手里攥着我的旧外套,我就知道,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就是被你这样爱着。求婚不是一时冲动,是我藏了三年的念想,戒指我一直带在身上,就想有一天能给你戴上。
我走了之后,你别难过。老房子的钥匙你拿着,阳台的绿植要记得浇水,琉璃灯的电池我换了新的,能亮很久很久。糖炒栗子我买了你爱吃的那家,可惜没能亲手剥给你。
砚砚,对不起,没能陪你完成‘岁岁’的约定。以后没有我的日子,你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别总熬夜。如果遇到合适的人,就好好在一起,别像等我这样,浪费太多时光。
我会在另一个地方,看着你好好的。
爱你的沈酌。”
信纸上的字迹有些潦草,像是写得很急,末尾还沾着一点褐色的痕迹,许砚认出那是他常吃的抗心律失常药物的颜色。她把信纸紧紧抱在怀里,哭得撕心裂肺,却发不出太大的声音,只有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深夜的医院走廊很静,只有她的哭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她想起他洗青提时的认真,想起他单膝跪地时的虔诚,想起他拥抱她时的力道,那些温暖的片段像电影一样在脑海里回放,每一幕都让她心如刀绞。
天快亮时,许砚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老城区。巷口的槐树下,栗子还散落在地上,被夜露打湿,失去了原本的香甜。她推开家门,屋里的一切都和沈酌离开时一样,阳台的琉璃灯还亮着,暖黄的光映得整个房间格外冷清。
她走到玻璃柜前,看着那两盏刻着“岁岁”的琉璃灯。旧灯的金漆裂痕在光下泛着微光,新灯的釉色依旧鲜亮,可那个答应要陪她岁岁年年的人,却再也不会回来了。她伸出手,轻轻触碰着灯壁,指尖的凉透过玻璃传过来,像沈酌最后留在她掌心的温度。
窗外的天渐渐亮了,晨雾又起,遮住了远处的青瓦屋顶。许砚把沈酌的信放在琉璃灯旁边,然后拿起那件浅灰色的外套,抱在怀里。外套上还残留着淡淡的雪松香气,那是他独有的味道,如今却成了最锋利的思念。
她知道,沈酌的爱,就像这金缮修补的琉璃灯,虽带着裂痕,却足够温润,足够坚韧,会陪着她,走过往后的每一个岁岁年年。只是从今往后,只有她一个人,守着两盏灯,和一个未完成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