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蜷缩在冰冷滑腻的洞壁上，巨大的声波冲击带来的眩晕感如同海底暗流，仍在冲刷着她的意识。视野里旋转的紫色光斑和黑色噪点尚未完全退去，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地撞击着发闷的耳鼓，留下嗡嗡的余响，混合着洞外那如同地脉咆哮般持续不断的低沉轰鸣。
但更深的寒意来自脑海深处。
那个被包装好的小盒子……那个母亲亲手递过来的、本该在十八岁生日留下的唯一温暖印记……彻底蒸发了。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连包装纸的材质、丝带的颜色、盒子的大小都模糊成一片混沌的灰雾。唯独那句“生日快乐”的音调还残留一丝冰冷的余韵，却在虚空里无依无靠，迅速冷却，变成一种锥心刺骨的巨大失落。这失落感是如此强烈，甚至暂时压过了背后的伤痛和陈哲口鼻涌血的惨状——它不是在遗忘琐碎，而是在丢失一部分存在本身。
洞壁缝隙渗入的冰冷雨水落在颈后，刺激得她一哆嗦，也猛地将她从失神的恐惧中拽了回来。
倒计时！图纸！
67:38:15…14…13…
手腕上幽绿的数字如同冰冷的枷锁。
而那张承载着希望的图纸碎片，正浸泡在混着陈哲鲜血、泥水和破碎植物汁液的污秽地面上，离她只有两步远！
洞外，那低沉的、仿佛能碾碎骨头的声波震荡仍在持续，每一次间隔短暂的重磅轰击都让整个树洞结构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碎石和木屑像死亡的前奏曲簌簌落下。但这股声音似乎暂时稳定了，像一个巨大而缓慢的风箱，暂时维持着某种“低频酝酿”的状态。然而林晚毫不怀疑，任何一点异常的响动——或者仅仅是他们被发现了——都会立刻引发一场彻底的毁灭风暴！刚才陈哲口吐鲜血、瘫软滑落的景象就是血淋淋的警示。
必须拿到图纸！在她被这波持续的次声震荡彻底摧毁前！在更恐怖的“呼吸”到来前！
她屏住几乎要炸开的呼吸，咬紧牙关，将背部撕裂般的剧痛死死压进喉咙深处。右肩胛下嵌着的木刺仿佛随着心跳在撕扯神经，每一次细微动作都牵扯着那根连接痛苦源头的冰冷“导火索”。但她顾不上了。她艰难地挪动身体，每一寸都小心翼翼，极力避免触动洞壁那些摇摇欲坠的朽木残石。潮湿的苔藓和粘腻的泥土吸附着她的手指和膝盖，如同这片雨林本身冰冷而贪婪的触手。
一步。伤口摩擦地面带来的尖锐痛感让她眼前发黑，她死死撑住，指甲深深抠进湿滑的泥土里。
又一步。泥水混杂着陈哲的鲜血浸透了她的裤脚，黏腻而冰凉，夹杂着浓重的铁锈味。
终于，指尖碰到了那张被污渍浸透、变得脆弱不堪的纸张边缘。
就在她的手指即将收拢的刹那——
“咳……别硬碰……次声波…共振点…”
一个微弱到几不可闻、如同被砂纸磨过的声音骤然在她脚边响起！
林晚浑身一僵！
她猛地低头。斜靠在洞壁上的陈哲不知何时已微微睁开了眼。他的瞳孔有些涣散，焦距时而凝实时而散开，似乎刚才那恐怖的声波冲击给他造成了严重的脑震荡。鲜血从他鼻孔和破裂的嘴角蜿蜒淌下，在泥污的脸上划出狰狞的痕迹。他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一种破风箱似的嘶嘶杂音，眼神却死死盯着那张图纸，更确切地说，是盯着图纸下方与肮脏泥水相接的部分。
“低频…持续…震荡…” 陈哲的声音断断续续，虚弱却带着某种工程师独有的、近乎本能的专注，强行压下了身体的痛苦，“物体……基础频率……持续冲击……结构会…自毁…尤其……” 他艰难地抬起沾满泥血的手指，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图纸旁边，那里，一小片边缘微微卷曲的、闪烁着奇异金属光泽的草叶碎片半埋在泥水里。“…浸了金属腐蚀液…强导电……别……直接……手……”
林晚的动作瞬间凝固！
恐惧如同冰水从头顶浇下！她猛地收回差点碰到图纸的手指，心脏几乎跳出喉咙！洞外那连绵不断的低频震颤声仿佛变成了催命的鼓点，每一下都仿佛敲在她抓住图纸的边缘上！她能感觉到脚下的土壤，旁边的岩石，甚至空气都在这持续不断的震荡中变得酥脆而危险！而那张浸湿了泥污、沾着可能带有强腐蚀性和导电性的金属草叶汁液、本身又暴露在持续共振频率中的图纸碎片……就像一块即将被点燃的炸药！
她明白了陈哲的意思。她刚才差点用沾了油脂、汗水甚至可能有自己或他血液的手指直接去抓握它！那极有可能因为人体与图纸之间微妙的湿度、电解质和那个导电草屑的存在，在强大共振能量下瞬间形成一个小小的……导电通路？或者直接导致图纸本就脆弱的纤维结构在冲击下彻底瓦解！这是物理规则，是远比刀剑更致命、更不可抗拒的死亡！他那个消失在爆炸中的学长……
这个念头让她不寒而栗。
“怎么……办？” 林晚的声音干涩嘶哑，几乎被洞外隆隆的低频音掩盖。她看向陈哲，眼神里第一次带上了绝非敌意的询问。
“找……绝缘体…” 陈哲急促地喘息着，似乎说话耗费了他巨大的力气，额头上渗出更多冷汗。“干燥的…有机质…快！这东西……快撑不住了……你听……”
林晚猛地凝神倾听。
不止是洞外那如同重锤擂鼓的沉闷轰鸣。更细微处，一种极其高频、如同极细钢丝被不断拨弄到极限的……震颤的嘤嘤声，正从那浸没在污浊泥水中的图纸碎片的中心部位极其微弱地散发出来！
那声音是如此细小，却又如此尖锐而绝望！仿佛死亡的挽歌已经提前在纸页的纤维缝隙间奏响！
绝缘体！干燥的有机质！
林晚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急速扫过这个逼仄、潮湿狼藉的树洞！触目所及全是水！全是泥！满是湿透的苔藓、腐烂的植物残渣、沾着湿气的碎木块……
绝望刚刚开始升腾，她的目光骤然钉死在刚刚为她挡了一些碎石落下冲击的一处角落！在洞壁向内凹陷最深处的一块巨大腐朽树瘤的根部缝隙里！
一小片暗褐色、厚实、被风雨侵蚀过但内部似乎仍未被湿气完全浸透的——某种不知名坚果或者种子巨大的外壳？它卡在树瘤深深的缝隙中，只有巴掌大小，表面布满孔洞，形态扭曲。
没有时间思考这到底是什么东西的壳！它看起来足够厚，足够“死”，似乎足够……干！
林晚几乎是扑过去的！她的动作因为急切再次牵动了背部的伤口，剧痛让她眼前发黑，差点摔倒。她顾不上这些，伸手就去够！那树瘤缝隙很深，指尖勉强能触碰到外壳冰冷粗糙的边缘。她用力抠着，指甲撕裂般的疼，终于——
噗嗤！
那小半片厚实扭曲的果壳被她生生从腐朽的木屑缝隙里抠了出来！入手冰冷坚硬，内部的部分虽然也很潮湿，但比起外面湿透的情况，中心区域似乎还能感受到一丝干燥的触感！
“快……！” 陈哲的催促带着破音，他死死盯着那张纸上越来越清晰的细密嘤嘤声，那声音几乎已经要穿透耳膜！
林晚捏着那半片厚厚的、形状怪异的果壳，像是握着一枚命运最后的砝码，深吸一口混杂着铁锈味和雨水泥腥气的空气，然后极其小心地，用果壳尖锐凸起的一角（像是天然的工具），贴紧图纸浸在“相对”干净的泥水边缘（避开那片闪光的金属草叶碎屑），然后飞快地将果壳压着纸张边缘向上一掀！
这个动作又快又轻，带着决绝！
在果壳掀动图纸碎片的同一刹那——
嗤啦！
一声极其轻微、却无比清晰的撕裂声！
那在潮湿泥水中被强力共振能量浸淫了太久、承载着两个绝望求生者唯一希望的图纸碎片，如同燃烧到尽头的灰烬，在果壳边缘刚刚接触到的瞬间，从中部那道微小的裂纹处……应声断成了两截！
较大的、沾染着频率数值和复杂结构线条的那部分，被果壳成功掀动，粘附到了略干的果壳内壁上！
而较小的一块碎片——上面正好画着一个关键的、类似环形谐振腔的图案，还有几个潦草的频率修正符号——则在刚才撕裂的动势下，如同失去了最后的依托，轻轻飘飘地打着旋儿，落向旁边泥水更深、混杂着更多污秽残骸、甚至有一小块暗沉发光菌斑的地方……
林晚的心脏在那一刻停止了跳动。只有倒计时的绿色数字还在她手腕上冰冷地闪动：
67:23:49…48…47…
一半希望到手，一半希望沉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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