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青玉簪
暮色渐浓,学堂早已散尽,唯有廊下那抹鹅黄色的身影依旧固执地立着,像一枚钉在时光里的图钉。沐雨棠站得腿脚发麻,春夜的寒凉顺着青石板丝丝缕缕渗上来,可她心里那簇火苗却未曾熄灭。
许南瑾是最后一个离开学堂的。他刻意磨蹭到所有人都走了,才缓步而出。经过廊下时,他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瞬,眼角的余光瞥见她微微发抖的肩头,袖中的手猛地攥紧。他几乎能想象出她此刻咬着唇、强忍委屈却不肯服输的模样。
他想说些什么,哪怕只是一句“何必如此”。
可怀中那封家书冰冷的触感提醒着他,任何一丝心软,都可能将两人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他喉结滚动,最终,只是将下颌绷得更紧,如同未曾看见她一般,目不斜视地从她身旁走过。衣袂带起一阵微小的风,拂过她冰凉的手背。
沐雨棠看着他决绝离开的背影,心头那点微弱的期待,终于彻底冷却下来,比这春夜的寒气更刺骨。
许南瑾回到东厢,房门合上的瞬间,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黑暗中,他闭上眼,脑海里全是她站在廊下,孤零零的身影。
他从未觉得如此无力。家族的期望,师长的告诫,像两条冰冷的锁链,将他捆缚得动弹不得。而他心底那份刚刚破土、尚未见光的爱慕,在这沉重的压力下,显得如此渺小,如此……不合时宜。
“我心悦你,你可知否?”
她的声音,带着孤注一掷的勇敢,反复在他耳边回响。他知道,他怎会不知?只是他的回应,注定无法像她那般坦荡热烈。
不知在黑暗中坐了多久,直到月上中天,清辉透过窗棂,在地上洒下一片霜白。许南瑾缓缓起身,走到书案边。他点亮油灯,昏黄的光晕驱散了一室黑暗,却驱不散他心头的阴霾。
他沉默地打开一个锁着的小匣,里面珍重地放着几样物事:她送的素面纸鸢(虽已损坏),那包未吃完的桂花糖,还有……一支通体剔透、毫无杂质的青玉发簪。这是他及冠时,母亲所赠,寓意“君子如玉,端正不阿”。
他原本打算,在上元灯节那日,亲手为她簪上。
指尖抚过冰凉温润的玉簪,许南瑾的眼神挣扎而痛苦。礼法、婚约、前程,像一座座大山横亘眼前。可她的笑靥,她的眼泪,她站在廊下倔强的身影,更是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的心。
“藏着掖着,那才是对‘真心’最大的辜负!”
她又错了。他并非想要辜负。他只是……在寻找一条或许根本不存在,却能两全的路。
窗外传来打更的梆子声,已是子时。他猛地想起,她还被罚站在外面?虽说已是春天,但夜露深重……
这个念头一起,便再也压不下去。他倏地站起身,在屋内焦躁地踱了两步。最终,情感压倒了一切顾虑。他抓起桌上一本他常翻阅的《论语》注疏,又拿起那支青玉簪,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房门,快步走向后院。
廊下空空如也。
她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许南瑾怔怔地站在原地,望着那空荡荡的廊柱,心头一瞬间也空了下去。是了,先生怎会真的让她站上一夜。他竟忘了,父亲终究是心疼女儿的。
他自嘲地弯了弯嘴角,却尝到一片苦涩。他低头,看着手中那本用来做借口的书,和那支未能送出的玉簪。
月光下,青玉簪流转着清冷的光泽,像他此刻无法言说的心情。
他默默地将玉簪收回袖中,紧握那本《论语》,转身,一步一步,沉重地走回那间囚笼般的厢房。
心悦君兮,君心已知。
只是这知,比不知,更痛上十分。
小剧场二:《“路过”的真相》
时间: 雨棠被困亭中那晚之后
地点:私塾回廊
角色: 许南瑾,门房老伯
门房老伯:(提着灯笼,遇见许南瑾,笑眯眯)“许公子,昨夜雨那么大,您还在外面温书啊?老朽瞧见您在那亭子外边来回走了好几趟呢,伞都握不稳了。”
许南瑾:(身体一僵,耳根瞬间泛红)“我……路过。”
门房老伯:(了然于心,笑容更慈祥)“是是是,路过,路过。(压低声音)不过公子啊,下回若是‘路过’,记得带件披风,夜里风凉,沐姑娘身子单薄,可禁不住冻。”
许南瑾:(脸色爆红,几乎要冒烟)“我……晚辈谨记。”(几乎是落荒而逃)
画外音(沐雨棠):(从柱子后蹦出来,笑得像只偷腥的猫)“原来某人‘路过’了那么多次呀?许公子,你这路,绕得可够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