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棠梨不同席

第十二章：棠梨不同席

柳如丝的到来，让清河私塾的氛围变得微妙而紧绷。

她被安排在学堂靠前、与许南瑾相隔不远的位置。帷帽在进入学堂后便摘下了，露出一张清丽绝俗的面容。眉如远山，目似秋水，肌肤细腻得仿佛上好的白瓷。她安静地坐在那里，姿态娴雅，即便只是翻动书页，也带着一种韵律般的美感。

沐文渊讲授时，她听得极为专注，偶尔提问，引经据典，言辞得当，连沐文渊眼底都掠过几丝赞赏。下课后，她也并不与其他学子多言，只与许南瑾就方才的课业，低声交谈几句。

她的存在，像一面光洁无比的镜子，清晰地映照出沐雨棠的“不合规矩”。

沐雨棠依旧坐在靠窗的老位置，却再也无法像从前那样，目光肆意地追随前排的身影。她看着柳如丝与许南瑾并肩讨论课业的侧影，看着他们之间那种自然而然的、属于同一世界的融洽，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

她试图不去看，不去听，可那些细碎的话语，那些偶尔交汇的、平静而默契的眼神，总是无孔不入地钻进她的耳朵，刺入她的眼底。

午间歇息时，沐雨棠习惯性地走向后院那棵老槐树，那是她平日偷闲发呆的地方。却见柳如丝正站在树下，仰头看着虬结的枝干，轻声对身旁的许南瑾道：“南瑾哥哥，这槐树怕是有上百年了吧？枝干苍劲，颇有古意。让我想起京中府邸那株，只是不及此株这般有岁月沉淀之感。”

许南瑾站在她身侧，闻言微微颔首，目光落在树干上，语气平淡：“确是古木。”

沐雨棠的脚步僵在原地。南瑾哥哥……如此亲昵的称呼。而她，似乎从未这般叫过他。

柳如丝注意到她，转过身，对她露出一个温婉得体的微笑：“沐姑娘。”

沐雨棠扯了扯嘴角，算是回应，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看向许南瑾。他亦看向她，眼神复杂，唇线紧抿，最终却只是移开了视线。

那一刻，沐雨棠清楚地感觉到，一道无形的、名为“礼法”与“婚约”的鸿沟，横亘在了她与他之间。而柳如丝，就站在那道鸿沟的对岸，姿态优雅，理所当然。

她忽然觉得，自己站在这里，很多余。

她默默地转身，想离开这是非之地。却听柳如丝又柔声开口，像是随口提起：“听闻沐姑娘于诗词上颇有灵性，前日课堂之上，论及《子衿》，见解独到，令人印象深刻。”她顿了顿，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只是女儿家，终究当以贞静为主，那般言辞……未免过于锐利了些，恐惹非议。”

沐雨棠的背影一僵。

许南瑾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柳如丝这话，听着像是善意的提醒，实则字字句句都在点明沐雨棠的“出格”与“不妥”。

沐雨棠猛地回过头，直视着柳如丝。她想反驳，想质问，想把她那些藏在温婉面具下的机锋都撕开。可当她看到柳如丝那双清澈无辜、仿佛只是纯粹关心的眼眸，看到许南瑾那蹙起的眉头和沉默的态度，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她还能说什么？在所有人眼中，柳如丝才是那个知书达理、循规蹈矩的大家闺秀。而她沐雨棠，不过是个不懂规矩、言行放肆的野丫头。

一股混合着屈辱、愤怒和难堪的情绪冲上头顶，让她眼圈微微发红。她死死咬住下唇，不再看那两人，转身快步离开，几乎是跑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房门“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沐雨棠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将脸深深埋入膝间。

窗外，棠梨花与柳絮各自飘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