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祠堂夜罚

第十四章：祠堂夜罚

沐雨棠浑浑噩噩地过了一下午，晚膳时也食不知味。夜幕降临，她心绪难平，鬼使神差地，又走到了白日里遇见柳如丝的那个回廊附近。

月光清冷，将庭院照得一片皎洁。她却看见，祠堂的方向，隐约透出灯火，还有人声传来。

这么晚了，谁会在祠堂？

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她放轻脚步，悄悄靠近祠堂。门虚掩着，透过门缝，她看见父亲沐文渊端坐于上首，面色是从未有过的铁青。而下首，直挺挺跪着的，正是许南瑾！

“……学生，知错。”许南瑾的声音低沉，带着压抑。

“知错？”沐文渊的声音冷得像冰，“你错在何处？是错在言行失谨，引人非议？还是错在心志不坚，耽于外务，荒废学业？！”

沐雨棠的心跳骤然停止。父亲……都知道了？他知道她和许南瑾之间……

“学生……不该辜负先生期望，近日学业确有懈怠。”许南瑾垂着头，避重就轻。

“仅是学业懈怠吗？！”沐文渊猛地一拍桌案，声音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我且问你，你与棠儿，近日频频私下往来，传阅书信，甚至相约出游，可有此事？！”

门外的沐雨棠浑身一颤，险些站立不稳。

许南瑾跪在地上的背影僵硬如石，沉默了片刻，才艰涩道：“……是学生之过，与沐姑娘无关。是学生……言行无状，招惹于她。”

“你当然有错！”沐文渊怒道，“你身负婚约，前程似锦，岂不知‘瓜田李下’之嫌？棠儿年幼无知，你也不知吗？！你此举，置柳小姐于何地？置你许家声誉于何地？又置我沐家家教于何地？！”

每一句质问，都像鞭子抽在许南瑾身上，也抽在门外沐雨棠的心上。她看着许南瑾跪在那里，独自承受着父亲的怒火，将所有的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心疼得如同刀绞。

“学生……甘受责罚。”许南瑾的声音沙哑。

“责罚？自然要罚！”沐文渊深吸一口气，强压怒火，“即日起，你搬至前院厢房，未经允许，不得踏入后院半步！专心备考，若再让我发现你与棠儿有任何往来，休怪我不讲情面，立刻修书与你父亲，将你领回！”

这不啻于一道禁令，彻底隔开了他与沐雨棠。

许南瑾的肩膀几不可察地塌陷了一瞬，随即又挺直，重重磕下头去：“……学生，遵命。”

“出去！”沐文渊拂袖背过身。

许南瑾缓缓站起身，因为跪得久了，身形微微踉跄了一下。他转身，走向门口，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死寂的苍白。

就在他拉开门，即将踏出的瞬间，他的目光，与躲在门外阴影里、泪流满面的沐雨棠，猝不及防地撞了个正着。

那双总是沉静或带着克制温柔的眸子里，此刻翻涌着巨大的痛苦、无奈，还有一丝……来不及掩饰的、深切的眷恋。

只是一眼。

快得如同错觉。

他迅速收回目光，垂下眼睫，遮住所有情绪，如同最守礼的学子，侧身从她旁边走过，没有停留，没有言语，一步步融入廊下的黑暗中，再也没有回头。

沐雨棠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力气，顺着冰凉的墙壁滑坐在地。祠堂内的灯火，映照着她满是泪痕的脸。

祠堂的森严，父亲的震怒，他离去的决绝……

一切都预示着，那个可以肆意传笺、笑撒一路的春日，一去不返了。

【 小剧场：初露端倪 】

时间： 柳如丝初到清河镇不久，许南瑾与沐雨棠关系冰封期。

地点：私塾后院凉亭

场景： 陈少安倚着亭柱，看着不远处正与沐文渊讨论诗文的柳如丝和许南瑾，摇了摇头。

陈少安：（自言自语，略带讥诮）“啧，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木头人。”

柳如丝：（不知何时已走到亭外，声音平静无波）“陈公子在说谁是天造地设的木头人？”

陈少安：（吓了一跳，随即恢复玩世不恭的笑脸，拱手）“柳小姐耳力真好。自然是说眼前这对，郎才女貌，规矩典范，岂非绝配？”

柳如丝：（步入亭中，目光扫过他，带着一丝审视）“陈公子似乎对‘规矩’二字，颇有微词？”

陈少安：（挑眉，凑近一步，压低声音）“非也非也。在下只是觉得，人若活得太像一尊精心雕琢的玉像，虽则完美，却少了些……活人气儿。柳小姐，你说呢？”

柳如丝：（眸色微沉，面上笑容不变）“玉像稳固，不易摔碎。总好过浮萍，随波逐流，不知根在何处。”

陈少安：（不怒反笑，眼底闪过一丝兴致）“哈哈，好一个‘根在何处’！柳小姐果然牙尖齿利。不过……”他话锋一转，目光掠过她一丝不苟的衣襟，“这浮萍虽无根，却能见识江河湖海的不同风景。而玉像，恐怕终其一生，也只能困守于一座庭院，赏同一片四方的天。”

柳如丝：（袖中的手微微蜷紧，面上却依旧淡然）“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陈少安：（笑着退开，摇着折扇）“我是非鱼，却知江河之阔。柳小姐，若有朝一日腻了这庭院方寸，不妨来看看外面的世界，或许……别有洞天。”

他说完，也不等柳如丝回应，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晃晃悠悠地走了。

柳如丝站在原地，看着他洒脱不羁的背影，又回头望了望那边依旧在与沐文渊交谈、矜持守礼的许南瑾，第一次，对“规矩”之外的人生，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小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好奇。

画外音：

他是她循规蹈矩人生里，突然闯入的、带着田野清风的不速之客。

她是他游戏人间路上，偶然遇见的、困于琉璃盏中的独特星辰。

彼此的命运，从这一刻起，悄然偏离了原有的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