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新身份

第十四章：新身份

第十日，黄昏。禁闭室的门被从外面打开，发出沉重而刺耳的摩擦声。一道昏黄的光线斜射进来，照亮了室内弥漫的尘埃，也照亮了蜷缩在角落阴影里的那个人影。

卢凌风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双目紧闭，脸色是一种近乎死灰的苍白，干裂的嘴唇起了一层白皮，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十日的饥饿和干渴，几乎榨干了他所有的体力，鞭伤在缺乏医治和营养的情况下，隐隐作痛，折磨着他残存的意识。那身受刑时的衣衫早已被冷汗和可能的血渍浸透又风干，硬邦邦地贴在身上，散发着难以言喻的气味。

脚步声靠近。他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了皇帝的身影。玄色的龙袍在这简陋肮脏的禁闭室里，显得格格不入的华贵与冰冷。皇帝就站在门口，逆着光，看不清表情，只有那居高临下的姿态，如同神祇俯视蝼蚁。

没有立刻命人将他拖出去，也没有质问或训斥。皇帝只是站在那里，静静地，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耐心，等待着。

卢凌风的喉咙干得如同火烧，每一次吞咽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他尝试动了一下，想要撑起身体，却因为虚弱和眩晕而重重地跌坐回去，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他抬起头，望向门口那模糊的身影。十日非人的折磨，身体极限的透支，将最后一点不切实际的幻想和微弱的抵抗都消磨殆尽。脑海中闪过母亲担忧却无能为力的脸庞，闪过苏无名等人可能受到的牵连，更闪过皇帝那日捏着他下巴、冰冷地说出“你的命是朕的”时的眼神。

是啊，他的命是皇帝的。他的一切，都是皇帝的。反抗、不甘、甚至仅仅是流露一丝真实的情绪，都会招致更残酷的惩罚，不仅是对自己，更是对他在乎的人。

既然如此……既然如此……

一种极致的、破釜沉舟般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他。在那绝望的废墟之上，一种扭曲的、以求生和换取最低限度“安稳”为目标的“清明”，缓缓升起。

他不再试图起身行礼，就那样靠着墙壁，用尽全身残余的力气，抬起颤抖不止的手，整理了一下自己散乱污浊的鬓发，尽管这举动在此刻显得如此可笑而无用。然后，他望向皇帝的方向，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发出如同砂砾摩擦般嘶哑难听的声音：

“陛下……”皇帝没有回应，依旧静立。卢凌风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那双曾经明亮锐利的眸子里，所有的光芒都熄灭了，只剩下死寂的灰烬，和一种近乎认命的、令人心悸的平静。

他深吸一口气，那气息牵动着空瘪的胃部和干痛的喉咙，带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完之后，他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嘶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斩断所有退路的决绝：

“臣……卢凌风……” 他顿了顿，仿佛在品味这个名字即将被赋予的、全新的、屈辱的含义，“自知罪孽深重，屡次触怒天颜，罪该万死……”

他的声音很低，却清晰地回荡在狭小的禁闭室内。“往日种种，是臣……不识抬举，辜负圣恩。”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着，仿佛每个字都带着血，“从今往后，臣……愿洗心革面，谨守本分。”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似乎需要积蓄最后的勇气。禁闭室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能听到他自己粗重而艰难的呼吸声。

终于，他抬起了头，目光直直地、空洞地，迎向门口那逆光的身影，用尽最后一丝气力，说出了那句将他彻底打入无间地狱的话：

“臣……自请入后宫，侍奉陛下左右……为奴为宠，绝无怨言。只求陛下……息怒。”

为奴为宠，绝无怨言。

八个字，轻飘飘的，却重逾千斤。它碾碎了他卢凌风过往所有的骄傲、尊严、身份和信念。他将自己，主动献祭，变成了一个可以随意玩弄、不再具有任何威胁的“物件”。

说完这句话，他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瘫软在冰冷的墙角，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证明他还活着。

门口，皇帝的身影终于动了动。

他缓缓踱步上前，靴子踩在满是尘土的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声响。他在卢凌风面前停下，阴影完全笼罩了对方。

皇帝俯视着这个蜷缩在尘埃里、主动请求成为玩物的青年，看着他苍白如纸的脸，干裂渗血的唇，以及那双彻底失去了所有神采、只剩下空洞顺从的眼睛。

良久，皇帝伸出手，并非搀扶，而是用指尖，轻轻拂开了黏在卢凌风额前的一缕被汗水浸透的乱发。那动作，带着一种毛骨悚然的温柔和占有。

“早该如此。” 皇帝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只有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冰冷的满意，“记住你今日说的话。”

他收回手，转身，对着门外吩咐道：“带他出去，收拾干净。从今日起，卢凌风入住凝香阁，一应份例，按……‘男宠’规制。”

“男宠”。一个暧昧而屈辱的新身份。脚步声远去，禁闭室的门重新被关上，隔绝了最后一点光线。卢凌风瘫在黑暗里，一动不动。他没有哭，也没有笑。只是觉得，心里某个地方，彻底地、永久地……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