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日，晨光熹微。
卢凌风穿着一身更为素净的月白长袍，依旧是上好的丝绸，却少了前几日的刺目鲜亮。他脸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眼下的青黑即便用脂粉稍作遮掩，也难掩倦怠，但那双眼睛，却沉静得可怕，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将所有翻涌的情绪都冻结在了最底层。
五日不眠不休的强记硬背，那些令人作呕的字句，此刻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脑海里，清晰无比，却也冰冷无比。他感觉自己的一部分灵魂，似乎已经随着那些被强行塞入的“规训”而死去了。
再次踏入立政殿，气氛与上次截然不同。帝后并坐于上首。皇帝今日未着朝服，一身玄色暗纹常服，更显慵懒，手中把玩着一枚温润的玉佩，眼神落在走进来的卢凌风身上，带着一种审视玩味的笑意。皇后依旧端庄，只是在那端庄之下，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等着看戏的平静。
卢凌风垂着眼，趋步上前，依着这五日强行刻入骨髓的礼仪，一丝不苟地跪拜下去，额头触地。“臣，卢凌风，叩见陛下，叩见皇后娘娘。”声音平稳，没有丝毫起伏，仿佛一潭死水。
“平身吧。”这次开口的是皇帝，语气带着几分随意。“谢陛下。”卢凌风起身，依旧垂首侍立，目光落在自己脚前三分之地，那是《男诫》中要求的、面对天颜时应有的谦卑姿态。
殿内静默了一瞬，只闻熏香袅袅。皇帝放下手中的玉佩，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同实质，在卢凌风身上扫过，最后定格在他低垂的脸上。“听闻皇后前几日赐了你《男诫》?”皇帝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无形的压力，“五日之期已到，学得如何了?”
来了。卢凌风心脏猛地一缩，随即又被他强行按捺下去。他维持着垂首的姿势，恭声应道:“回陛下，臣……已按皇后娘娘吩咐，用心研读。”
“哦?”皇帝尾音微微上扬，带着明显的兴趣，“那便，背来听听。就从……‘侍君之仪’开始吧。”
侍君之仪……那是《男诫》中最为露骨、也最令他感到耻辱的章节之一。
卢凌风稳了稳，甚至带上了一种近乎麻木的流畅:“侍君之仪，首重恭顺。君未召，不得近前;君有问，必细声以对;君有赐，当跪受..…”“举止须柔婉，行步无声，姿态须雅，不可有武人粗鄙之态…”“侍寝之时，当……”背诵到这里，他的声音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喉结滚动，才继续下去，语速甚至更快了几分，“当洁身自好，顺从君意，不得推拒，不得流露不愿之色，当以君之喜乐为喜乐……”
他一句接一句地背着，那些关于如何取悦君王、如何放低姿态、如何磨灭自我的条条款款，从他干涩的唇间流淌而出。他背得极其准确，甚至连停顿和语气都模仿着一种刻板的“柔顺”。
皇帝听着，起初是玩味，渐渐那玩味中染上了一丝惊讶，随即又化为一种更深沉的、带着掌控欲的满意。他看着下方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青年将领，此刻如同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精致人偶，一字不差地复述着那些驯化的词句，这景象，比任何直接的反抗都更让他感到愉悦。
皇后端坐着，面容平静，只是端着茶盏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些。
当卢凌风背到“以色侍君，终非长久，当时时自省，恪守本分，勿生骄矜，勿存妄念…”时，皇帝忽然抬手，打断了他。“够了。”
卢凌风的声音戛然而止，依旧垂着头，等待着下一步的指令。
皇帝站起身，缓步从御座上走下，来到卢凌风面前。玄色的衣摆停在他低垂的视线里。一股强大的、带着龙涎香气的压迫感笼罩下来。皇帝伸出手，并未触碰他，只是虚虚地拂过他束发的玉簪，又缓缓下移，指尖几乎要碰到他的下颌，最终却停在了他紧绷的肩线处。“背得……很好。”皇帝的声音很近，带着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廓，“看来皇后这《男诫》，你是真的读进去了。”
那语气里的意味，让卢凌风浑身的肌肉都僵硬如铁。他能感觉到皇帝的目光如同实质，在他脖颈、锁骨处流连，像是在检查一件物品是否合格。“抬起头来。”皇帝命令道。卢凌风依言抬头，目光却依旧低垂，不敢与皇帝对视--这也是《男诫》的要求。
皇帝看着他这副彻底被“规训”过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他忽然凑近，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道:“就是不知……这书里的规矩，你是否真的.……身体力行了?”
这句话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瞬间刺穿了卢凌风勉强维持的平静外壳，露出内里血淋淋的伤口。他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脸色更加苍白，连嘴唇都失去了最后一点血色。
皇帝直起身，似乎对他的反应很满意，转身重新走向御座，漫不经心地道:“既然学得好，皇后，便赏他些什么吧。”皇后微微一笑，声音温和:“卢公子聪慧勤勉，确该赏赐。便赏……御前行走，随侍左右吧。”
“御前行走”……这意味着他将要更频繁地出现在皇帝身边，以这种屈辱“男宠”身份。
卢凌风垂下头，掩去眼中一闪而过的剧烈痛楚，深深叩拜下去，声音嘶哑却依旧平稳:“臣……谢陛下、皇后殿下恩典。”
他拜伏在冰冷的地面上，帝后的身影在高高的御座上模糊不清。那本《男诫》的文字，如同无数冰冷的锁链，在这一刻，彻底缠绕紧缚，将他拖入了无边的黑暗深渊。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那个曾经的卢凌风，已经死了。活下来的，只是一个名为“卢凌风”的躯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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