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脑壳秀才

青泉镇窝在山坳里，地方不大，屁事不少。

这几天，全镇人茶余饭后的谈资都围着镇东头的李秀才打转。

李秀才是镇上唯一的读书种子，年纪轻轻就中了秀才，平时走路眼睛都望着天，之乎者也挂嘴边，是青泉镇的门面。

可就在三天前，这门面塌了。

好好一个人，从镇上那间破败的旧书院回来，就像被抽了魂儿。

不认人，不说话，眼神直勾勾的，口水顺着嘴角流到长衫上，也浑然不觉。

偶尔喉咙里会发出些呜噜呜噜的响动，凑近了听，像是“子曰……诗云……”，可再往下，就只剩下一串毫无意义的话，听得人心里发毛。

“完了完了，李家这根独苗，怕是疯了！”卖肉的张屠户挤在李家院门口，抻着脖子往里看，一边对旁边的杂货铺老板嘀咕。

杂货铺老板皱着眉：“啧，不像疯，倒像是……中了邪！你听那动静，哪像人话？”

院子里，李秀才的老母亲哭得快要背过气去，几个乡邻围着劝。

镇长是个干瘦的小老头，搓着手，在原地转磨磨：“这可如何是好？请了郎中来，扎针灌药都不顶用，说是‘离魂之症’，没得治！”

“要不……去请个法师看看？”有人小声提议。

“法师？隔壁村跳大神的那位？骗钱的货色！”立刻有人反驳。

正乱着，不知谁喊了一嗓子：“镇长，外面来了个生面孔，说是……能看这怪病！”

人群唰地让开一条道。

只见一个年轻男子站在院门口，身形挺拔，穿着件半新不旧的青色布衣，身后背着个长条包袱，用灰布裹得严实。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扫过乱糟糟的院子，最后落在蜷缩在墙角、痴痴傻傻的李秀才身上。

这人生得倒是周正，可那眼神太淡，瞧不见底，也瞧不出半点喜怒。

镇上突然安静下来，连李母的哭声都低了下去，大家都打量着这个不速之客。

镇长赶紧迎上去，试探着问：“这位……先生，您能治我们秀才这病？”

男子没答话，径直走到李秀才面前，蹲下身。

他既不像郎中那样望闻问切，也不像法师那样掐诀念咒，只是仔细看着李秀才空洞的双眼，又伸手翻了翻他的眼皮。

他的动作很利落，甚至有些过于直接，看得周围人心里直犯嘀咕。

“不是病。”男子站起身，声音平稳，没什么起伏。

“不是病？”镇长一愣，“那是……”

“学识被抽空，心神遭噬。”男子言简意赅，“是妖物所为。”

“妖……妖物？！”人群里顿时炸了锅。

惊恐、怀疑、好奇，各种目光落在男子身上。

张屠户嗓门大，嚷道：“你谁啊？空口白牙的，凭啥说是妖物？”

男子这才像是想起要自报家门，语气依旧平淡：“姓裴，裴绍元，是个捉妖师。”

捉妖师？这词对小镇居民来说，比秀才疯了还稀奇，众人面面相觑，窃窃私语声更响了。

裴绍元似乎并不在意他们的反应，目光重新回到李秀才身上，“魂魄无损，脏腑无恙，独独识海空空如也，寻常手段，无用。”

他走到李秀才平日读书的书桌前。

桌上散落着几本书，砚台里的墨早已干涸，裴绍元的手指从书页上拂过，又拿起一支毛笔看了看笔尖。

“他最后去了哪里？”裴绍元转头问镇长，目光直接。

镇长被他看得一激灵，忙道：“就、就是镇子西头那间废弃的书院！他说要去寻个清静地方温书，结果……结果回来就这样了！”

裴绍元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但他并没有立刻离开，反而在院子里踱了几步，目光扫过墙角、柴堆，甚至院墙的缝隙，似乎在搜寻什么痕迹。

最后，他回到院子中央，对陈镇长说：“源头可能在书院，但我需要在此处布下感应，追踪妖气残留，劳烦让闲杂人等退开些。”

他的语气不是商量，而是陈述。

陈镇长被他气势所慑，连忙挥手驱散围得太近的乡邻。

裴绍元则从随身包袱里取出几面小巧的三角杏黄旗，看似随意实则精准地插在院子几个角落，然后便静立其中，闭目感应起来。

他这一停留，反倒让原本有些怀疑的镇民们又信了几分——若真是骗子，早该嚷嚷着去书院“做法事”骗钱了，哪会在这破院子里耗费工夫？

院子里一时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息看着中央那个闭目凝神、气息沉静的年轻捉妖师，心里各自打着鼓，猜想着西头那座废弃书院里，究竟藏着什么骇人的东西。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另一道身影，正风尘仆仆地踏入了青泉镇的地界，朝着这片混乱的源头，一步步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