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遇春一脚踏进青泉镇,差点没被扑面而来的心念给冲个跟头。
好家伙,这地方不大,人心事可真不少。
东家大娘琢磨着晚上是做萝卜还是炖白菜,西家汉子心里盘算着地里那点收成能换几个钱,小媳妇担心丈夫出门久了是不是被狐媚子勾了魂,小娃子绞尽脑汁想着怎么逃过先生的戒尺……
零零碎碎,叽叽喳喳。
她在神界好歹还能躲进藏书阁图个相对清静,这凡间,简直就是个露天的念头杂烩汤,还是馊了的那种。
她揉着太阳穴,强忍着调头就走的冲动。
要不是书仙老倌那副天要塌下来的样子,要不是心底那点对“异常”的好奇,她真想立刻驾云回去,哪怕继续听那些神仙勾心斗角,也比这毫无遮拦的凡人心绪强。
“知识没了,空了……”
“秀才公可惜了……”
“邪门,书院去不得……”
就在这一片混沌的嘈杂中,几缕特别的心念飘了过来,带着惊恐和困惑,都指向同一个地方——镇东头李家,还有个什么“书院”。
祝遇春精神微微一振。
知识流失?这感觉对了,跟书仙老倌说的卷宗混乱、灵书黯淡有点像。
她循着这几缕最相关的心念,艰难地朝着镇东头走去。
越靠近李家院子,那种“被掏空”的异常感就越明显,仿佛那里有个无形的漩涡,专门吸噬与学识、文墨相关的东西,这感觉让她很不舒服。
院子外围着不少人,交头接耳,心念更是乱成一团麻。
祝遇春懒得理会,径直往里走。
有镇民想拦,被她随手拨开,那人只觉得一股柔力涌来,不由自主让开了路。
一进院子,首先看到的便是墙角那个痴痴傻傻、口水直流的年轻书生,以及他身边哭哭啼啼的老妇人。
祝遇春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一瞬间,确认了那种“知识被抽空”的感觉源头就在此人身上,但她随即就被院子中央的那个人吸引了。
那是个穿着青色布衣的年轻男子,正闭着眼,身边插着几面小旗。院子里大部分的恐惧、好奇、怀疑的心念,都隐隐指向他。
“捉妖师?”
“能行吗?”
“看着挺镇定……”
祝遇春撇撇嘴,原来是个捉妖的。
她习惯性地将一丝感知朝那男子探去,想听听这家伙心里在打什么算盘。
然后,她愣住了。
一片空无。
不是安静,不是空白,而是彻底的、绝对的寂静。
仿佛那里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深不见底、连光线和声音都能吞噬的洞。
她引以为傲、无往不利的读心术,第一次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不,是坠入了一片虚无,连回响都没有。
祝遇春脸上的散漫瞬间消失,眼睛瞪得溜圆,她甚至下意识地又“听”了一次,结果依旧——万籁俱寂。
这感觉太诡异了。
她活了这么久,神仙妖魔见了无数,还是头一遭遇到连心念都没有的存在!这家伙是什么东西?
裴绍元正在凝神感应院内残留的微弱妖气轨迹,忽然察觉到有人闯入他布设的简易阵法范围,而且毫不避讳地盯着他看。
他睁开眼,看到一个陌生女子站在不远处,正用一种极其古怪、混合着震惊和探究的眼神死死盯着自己,那目光,像是要把他从里到外剖开看个清楚。
裴绍元皱了皱眉。
这女子出现得突兀,眼神更是不合常理。
他正在进行关键感应,最忌打扰,而且,她身上没有妖气,也不是普通镇民那种惶恐不安的样子。
“何事?”他开口,声音冷淡,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
这女人,很碍事。
祝遇春被他的声音惊醒,这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然失态地盯着一个陌生男人看了半天。
她赶紧收敛心神,但心里的惊涛骇浪却半点没平息,她扯出一个不算太自然的笑容,指了指墙角的李秀才:
“听说这儿出了怪事,来看看,他……就是那个空脑壳的秀才?”
裴绍元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重复了一遍,语气更淡:“此地有妖物残留,危险,闲杂人等,速离。”
他的目光已经重新回到那几面小旗上,显然不想再多费唇舌,那态度明白得很:你是个麻烦,赶紧走人。
祝遇春碰了个硬钉子,却半点不恼,反而兴趣更浓了。
读心术失效,让她对这个“无心”的捉妖师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好奇,而且,那股知识被吞噬的异常感,确实和书仙老倌说的事有关联。
“妖物?什么样的妖物?专门吃人学问的?”祝遇春不但没走,反而往前凑了凑,试图从裴绍元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看出点花来,“我说,这位……捉妖师先生,你查出什么了?说来听听嘛,说不定我能帮上忙呢?”
裴绍元终于又瞥了她一眼,“不必。”
两个字,干脆利落,拒人千里之外。
祝遇春:“……”得,这天是没法聊了。
可她祝遇春是那么容易打发的吗?越是看不透,她越是想弄个明白。
这个浑身是谜的捉妖师,还有这桩透着古怪的“空脑壳”案子,她管定了!
院子里,一个试图继续勘查,一个打定主意要刨根问底,气氛变得有些微妙,而周围的镇民们,看着这对奇怪的男女,心里的念头更是五花八门,猜什么的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