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根清净

青泉镇的喧嚣并未因书妖的伏诛立刻平息。

李秀才家院子外围着的人反而更多了，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有惊叹裴绍元手段了得的，有猜测那书生鬼魂会不会再回来的，更有甚者，已经开始琢磨着要不要去把那废弃书院一把火烧了以绝后患。

祝遇春站在人群外围，揉了揉又开始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这些杂乱无章的心念，比之前更甚，没个消停。

她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人群中央那个青色的身影。

裴绍元正被陈镇长和几个镇里老者围着，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对于周围七嘴八舌的感激、追问和担忧，只偶尔点一下头，或者吐出几个简短的词：“已除。”“无碍。”“自行处理。”

他的反应堪称冷淡，甚至有些失礼，但镇民们却似乎毫不在意，反而觉得这才是高人该有的派头。

陈镇长更是搓着手，一脸恭敬地询问是否需要酬劳。

“不必。”裴绍元干脆地拒绝，视线甚至没在镇长捧出的钱袋上停留一秒。

他侧身避开还想凑近道谢的李母，目光扫过周遭，似乎在判断此地是否已无滞留的必要。

祝遇春看着他这副“事了拂衣去”的架势，心里那点念头又活泛起来。

这人虽然说话难听，性子又独，但待在他身边那种万籁俱寂的滋味……实在太诱人了。

就像在沙漠里跋涉久了的人，突然遇到一片绿荫，哪怕那绿荫是块又冷又硬的石头，也忍不住想靠上去歇歇脚。

她正琢磨着该怎么自然而然地凑过去，既不显得自己上赶着，又能蹭到那份“清净”，就见裴绍元已经拨开人群，径直朝镇外走去。

他脚步不快，但目标明确，丝毫没有等等谁或者跟谁道别的意思。

“诶？裴先生！您这就走了？好歹喝杯茶……”陈镇长在后面喊着。

裴绍元头也没回，只摆了摆手。

祝遇春一看，也顾不上许多了，她快走几步，不远不近地跟在了他后面。

既不上前并肩，也不落下太远，就这么吊着。

走出一段距离，镇子的喧闹渐渐被抛在身后。

乡间小路上只剩下风吹过田野的沙沙声，以及两人一前一后、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裴绍元似乎根本没注意到身后多了条尾巴，或者注意到了，但完全不在意。

他既没加快脚步甩开她，也没回头询问，只是按照自己的节奏走着。

祝遇春乐得如此。

她享受着这难得的、持续性的宁静，感觉连日来被万灵心念吵得发胀的脑袋都轻松了不少，她甚至有空闲打量起前面的背影——嗯，肩背挺直，步伐稳健，就是太闷了点。

直到路过一个简陋的茶摊，裴绍元才停下脚步，摸出几文钱，买了两个粗面饼子，自己留一个，另一个看也没看，随手向后递去。

祝遇春一愣，下意识接了过来，饼子还带着点温热。

“你怎么知道我跟在后面？”她忍不住问，咬了一口饼子，口感粗糙，但麦香实在。

裴绍元也咬了一口自己的饼子，咀嚼了几下才回答：“脚步声，呼吸声，并不难察觉。”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而且，你很吵。”

祝遇春差点被饼子噎住：“我吵？我一路都没说话！”

“你的存在本身，就很吵。”裴绍元瞥了她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这还需要特意说明吗？”

祝遇春：“……”

得，又被嫌弃了。

她愤愤地又咬了一大口饼子，决定不跟这块木头一般见识，反正，有饼吃，有清净享，暂时忍了。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沉默地走在乡间土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