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纸鹤事件之后,陆晨阳和周遭的空气都凝固成了坚冰。他不再尝试任何事,甚至减少了与林晚星那本就寥寥的言语交流,只是日复一日地躺在那里,像一具等待最后宣判的躯壳。但林晚星注意到,他睡着时,眉头锁得更紧,偶尔会无意识地摩挲着他母亲放在他枕边的一个求来的平安符。
一种无声的焦灼,像霉菌一样在病房里滋生。
林晚星看着,依旧是那副平静无波的样子。但她翻阅医学期刊的时间变长了,在陆晨阳睡后,她会就着病房昏暗的床头灯,用那支旧钢笔在笔记本上疯狂地演算、记录,搜索着一切可能与“白血病”、“难治”、“缓解”相关的信息。她的眼下出现了浓重的青黑,但她自己似乎毫无察觉。
一天下午,她罕见地请了半天假。回来时,身上带着外面清冷空气的味道,还有一个被她紧紧攥在手里的小型冷藏盒。她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仿佛握着的是救命的稻草,而非一个冰冷的盒子。
她没有看床上似乎睡着的陆晨阳,径直找到了主治医生。
“李医生,”她的声音听起来比平时更干涩一些,“我查到一种新的靶向药物,联合使用可能对抑制他体内的残留病灶有效。这是药物说明和最新的临床数据。”她将一份打印好的资料和那个冷藏盒一起推过去。
李医生有些诧异地看了看她,接过资料翻看,又打开冷藏盒,看了看里面那支包装精致、泛着金属冷光的针剂。他认出那是一种价格极其昂贵,且尚未在国内广泛使用的进口药。
他推了推眼镜,看向林晚星,眼神里带着一丝复杂的惋惜,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小林,你的用心我明白。这种药理论上确实有协同作用,但是……”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而残酷,“来得太晚了。”
林晚星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
李医生指着刚出来的几项关键指标:“你看,他现在的肝肾功能,已经无法承受这种药物的代谢压力。心脏功能也在临界值。强行使用,不是救他,是加速……”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已经明确得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
林晚星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比如“能不能降低剂量?”“有没有其他辅助方案?”,但看着医生那不容置疑的、带着怜悯的眼神,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她沉默了。只是默默地,将那份资料和那个冷藏盒,一点点地,重新收回自己怀里。动作缓慢得近乎凝滞。
“……一点可能……都没有了吗?”她最终,还是问出了这句话,声音轻得像叹息,几乎要被走廊外的嘈杂吞没。
李医生沉重地摇了摇头。
没有可能。绝对的,毫无转圜余地的,医学上的否决。
林晚星没有再看他,只是抱着那个此刻显得无比沉重的盒子,转身,一步一步地走出了医生办公室。
她没有立刻回病房。她走下楼,穿过医院大厅,走出了自动门。傍晚的冷风瞬间包裹了她,她却感觉不到。她就在医院门口那家二十四小时药店的霓虹灯牌下站住了脚。
霓虹灯的光芒变幻着,红绿交错,映在她毫无血色的脸上,显得有些光怪陆离。她低头,看着怀里那个冷藏盒。里面那支她几乎用光了所有积蓄,甚至预支了下个月兼职薪水的针剂,在灯光下反射着冰冷、昂贵、却毫无用处的光。
它救不了他。
就像她所有的努力,她熬夜查的资料,她精密计算的方案,在疾病绝对的力量和残酷的时间面前,不堪一击。
她站了很久,直到双腿麻木,直到药店店员用奇怪的眼神打量她。夜色彻底吞没了天空,霓虹灯的光芒在黑暗中更加刺眼,像一个巨大的、嘲讽的笑脸。
那支针剂的冷意,透过盒壁,一丝丝渗入她的掌心,顺着血液,流遍全身,比这冬夜的风,还要寒冷。
最终,她动了动几乎冻僵的手指,更紧地抱住了那个无用的盒子,像抱住一个冰冷的墓碑,然后转身,重新走进了医院那扇吞噬希望的大门。
背影在霓虹灯下拉得很长,孤独,而又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