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的横梁在震动中断裂,碎木砸落的瞬间,星纪抬手结了道金光屏障。褐色曲裾的下摆扫过满地铜钱,那些掺了噬星砂的古钱在金光中滋滋作响,很快化为齑粉。
“你早该料到的。”星纪看向大梁,语气里听不出喜怒,“三百年前没能成的事,现在更不可能。”
大梁瘫坐在地,元朝袍服沾满灰尘,手里的算盘摔成了两半。他望着林野掌心旋转的铜钱,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嘶哑得像破锣:“是啊,我早该料到……你怎么可能真的魂飞魄散呢,析木的哥哥。”
析木的哥哥?
宫阙猛地看向林野。他身上的金光渐渐收敛,露出原本的橙色外卖服,可眉宇间的沉稳,分明和析木有着几分相似。
林野没否认,只是将那枚开元通宝递给宫阙:“拿着。这是镇魂灯的钥匙,能暂时稳住灯芯。”
铜钱入手温热,与之前那枚生锈的截然不同。宫阙捏着铜钱,忽然发现裙摆的暗红色衬裙正在发烫,金线游走的速度越来越快,像有团火要从布纹里烧出来。
“别碰她!”大梁突然嘶吼着扑过来,被星纪一脚踹开,“那是灯芯!是三百年前那个叛徒留下的祸根!烧了它,一切就能重来!”
“你疯了!”析木的声音从仓库外传来,他和颜黠撞开破门冲进来,看到满地狼藉,脸色骤变,“哥?你没死?”
林野回头,对析木露出个无奈的笑:“当年只是被噬星砂伤了元神,睡了三百年而已。”
析木愣住了,手里的弯刀“当啷”落地。他看看林野,又看看大梁,突然明白过来:“是你!三百年前偷偷给大梁通风报信的人是你?你为了帮他报复前宿主,竟然……”
“我只是想查清真相。”林野的声音沉了下去,“前宿主到底为什么要带走灯芯,你们没人知道。”
“还能为什么?”大梁挣扎着爬起来,眼睛通红,“她和妖族勾结,想借镇魂灯的力量颠覆星轨!要不是我用噬星砂暂时封印了灯灵,现在人间早就成了妖域!”
“你撒谎!”宫阙颈后的红绳小辫突然绷直,灯灵的声音第一次变得清晰而尖锐,“是你偷了灯芯!是你把它织成裙子,让宿主世世轮回都带着这道枷锁!”
随着灯灵的嘶吼,暗红色衬裙突然翻卷起来,露出里面织满的星图。那些星图在金光中流转,渐渐拼凑出三百年前的画面——
穿黄色长裙的女子跪在星轨之下,怀里抱着盏燃烧的灯笼,正是镇魂灯。她身后站着十二星官,星纪的褐色曲裾在风中飘动,大梁的算盘打得噼啪作响,而林野……不,是三百年前的林野,正举着剑对准她的后心。
“交出灯芯,饶你不死。”年轻的林野声音冰冷。
女子回头,脸上满是泪痕:“我没有勾结妖族!是有人伪造星象,想借灭灯之事夺权!”
“证据呢?”大梁冷笑,“除了你,谁能让灯灵自愿随你离开?”
画面到这里突然破碎,衬裙的星图重新隐去,只留下宫阙胸口剧烈的起伏。她看着林野,声音发颤:“你真的……杀了她?”
林野别过头,喉结滚动:“她没说证据在哪,只说灯芯会记住一切。”
“所以你就把灯芯织成裙子,让她的转世永远带着这道枷锁,好让你随时能逼问真相?”颜黠突然开口,金红色裙摆下的手紧紧攥着,“你和大梁根本没区别!”
仓库外突然传来鸣笛声,红蓝交替的光透过破门照进来。宫阙透过门缝一看,只见几辆警车停在市场门口,穿制服的警察正驱散围观人群。
“有人报了警。”星纪皱眉,“此地不宜久留。”
大梁突然从怀里掏出个黑色的哨子,猛地吹响。尖锐的哨声中,仓库角落里的黑坛子开始剧烈震动,坛口涌出的噬星砂不再是粉末,而是凝聚成无数细小的黑线,像毒蛇般缠向宫阙的脚踝。
“抓住灯芯!”大梁嘶吼着,“只要拿到灯芯,就算被警察抓了也值!”
林野一把将宫阙推开,自己却被黑线缠住了胳膊。橙色外卖服瞬间被腐蚀出无数破洞,他闷哼一声,掌心的开元通宝爆发出强光,将黑线烧断:“快走!我断后!”
星纪拽着还在发愣的析木往外冲,颜黠拉着宫阙紧随其后。跑出仓库时,宫阙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林野被越来越多的黑线包裹,像个黑色的茧,而大梁正狞笑着扑向那团光。
警车的声音越来越近,颜黠拉着宫阙拐进条窄巷。巷子尽头是面高墙,金红色裙摆扫过墙根的杂草,颜黠突然停下:“这里有密道,能回聚星阁。”
她在墙上摸索片刻,一块砖石应声而落,露出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宫阙刚要钻进去,手机突然疯狂震动,屏幕上跳出条陌生来电,号码显示是——林野。
她犹豫了一下,接起电话。听筒里传来的却不是林野的声音,而是个苍老的女声,像用指甲刮过玻璃:“想知道灯芯的秘密吗?来城西的废弃钟楼,我等你。”
电话突然挂断。宫阙看着黑屏,颈后的红绳小辫轻轻碰了碰她的耳垂,灯灵的声音带着犹豫:“是……是鹑尾的声音。她怎么会……”
鹑尾?那个在聚星阁里一直低头画画的清汉女?
“别信她。”颜黠警惕地看着洞口,“鹑尾最擅长用幻象骗人,她肯定没安好心。”
宫阙却想起刚才衬裙星图里的画面——三百年前的鹑尾就站在女子身后,手里握着支画笔,画布上画的,赫然是现在的聚星阁。
“她知道些什么。”宫阙握紧那枚开元通宝,“我必须去看看。”
颜黠还想劝,巷口突然传来析木的喊声:“快走!大梁带警察过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颜黠咬咬牙:“我跟你去钟楼,星纪他们去救林野。这是聚星阁的传讯符,有事捏碎它。”她塞给宫阙个黄色的符纸,自己先钻进了密道,“我去通知星纪,钟楼见!”
宫阙看着密道入口合拢,转身朝巷尾跑。路过市场后门时,她看到几个警察正押着戴手铐的大梁往外走,他的元朝袍服沾满黑灰,嘴里还在念叨:“灯芯……我看到灯芯了……”
而仓库的方向,黑烟滚滚,隐约能看到火光。林野还在里面吗?
宫阙不敢多想,加快脚步往城西跑。黄色裙摆沾了不少尘土,金线却比之前更亮,像在指引方向。路过一个公交站台时,广告牌上的电子钟突然闪烁起来,显示的时间不是现在,而是——三百年前的日期。
广告牌的玻璃映出她的影子,可影子里的人,穿的却是三百年前那件黄色长裙,怀里抱着盏燃烧的灯笼。
“救我……”影子里的女子开口,声音和宫阙一模一样,“他们都在骗你……灯芯里藏着的不是罪证,是……”
公交突然驶来,灯光刺破幻象。宫阙晃了晃神,广告牌恢复正常,电子钟显示午时三刻。她摸了摸口袋里的开元通宝,铜钱不知何时变得滚烫,像要烧起来。
城西的废弃钟楼早已破败,钟面裂成了蛛网,指针停在三点十七分。宫阙推开虚掩的木门,灰尘在光柱中飞舞,大厅中央摆着个画架,上面蒙着块黑布。
“你来了。”鹑尾的声音从钟楼顶端传来,她穿着清汉女服饰,正趴在栏杆上往下看,手里的画笔在指尖转着圈,“比我预想的早了一刻钟。”
宫阙走上旋转楼梯,每一步都能听到木板的吱呀声。鹑尾的画架就放在顶楼,黑布下隐约能看出是幅人像。
“你想告诉我什么?”宫阙站在她身后,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松烟墨味。
鹑尾转过身,脸上没有了聚星阁里的冷漠,反而带着种诡异的兴奋:“你知道吗?我能画出来的东西,都会成真。三百年前我画了那场叛乱,它就真的发生了;昨天我画了林野被抓,他就真的被黑线缠住了。”
她揭开画架上的黑布,画布上画的是宫阙,穿着现在的黄色裙子,站在钟楼顶端,手里举着盏燃烧的灯笼。而灯笼的火焰里,藏着张模糊的脸,像极了星纪。
“这是……”宫阙的呼吸一滞。
“这是未来。”鹑尾的画笔在画布上添了笔,宫阙的裙摆突然燃起金色的火焰,“你会在今晚子时点燃灯芯,而点燃它的代价,是献祭一个你最在意的人。”
画笔又动了,画布上的星纪突然倒在血泊里,胸口插着把弯刀——是析木的那把。
“不!”宫阙后退一步,撞在栏杆上,“这不是真的!”
“是不是真的,你很快就会知道。”鹑尾放下画笔,从袖中掏出个小小的瓷瓶,“这是能让灯灵暂时清醒的药,喝了它,你就能听到三百年前的真相。”
她把瓷瓶扔给宫阙,自己则走向楼梯口:“记住,别相信星纪。他让你守护的不是镇魂灯,是他自己的野心。”
脚步声渐渐远去,钟楼里只剩下宫阙和那幅诡异的画。她捏着瓷瓶,看着画布上燃烧的灯笼,颈后的红绳小辫突然剧烈地跳动起来,灯灵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喝……快喝……她没骗你……”
瓷瓶的塞子一拔开,就散发出清冽的香气,像清晨的露水。宫阙犹豫了一下,仰头将药汁喝了下去。
苦涩的液体滑入喉咙,她突然觉得天旋地转。眼前的钟楼开始扭曲,栏杆变成了三百年前的星轨柱,画架上的画布变成了巨大的星图。
穿黄色长裙的女子就站在星图中央,怀里的镇魂灯忽明忽暗。星纪站在她面前,褐色曲裾的袖口沾着血迹:“把灯芯给我,我能保你转世无忧。”
“你杀了鹑首的弟弟,还想让我相信你?”女子冷笑,“你根本不是想守护星轨,你是想借灯芯的力量成为唯一的星官!”
星纪的脸色沉了下去:“看来你什么都知道了。”他抬手结印,金色的光刃直逼女子心口,“那就别怪我了。”
女子侧身躲过,镇魂灯突然爆发出强光,将星纪震退。她抱着灯往钟楼跑,身后传来大梁的喊声:“拦住她!别让她把灯芯藏进轮回!”
画面再次破碎时,宫阙发现自己正趴在钟楼的栏杆上,嘴角尝到血腥味。手机屏幕亮着,颜黠发来的消息赫然在目:
【林野救出来了,但他说星纪在聚星阁设了陷阱,让你千万别回去!】
而钟楼的大门,不知何时已经被锁死。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远处传来钟声,一下,又一下,像是在倒计时。
宫阙低头看着掌心的开元通宝,铜钱上的“开元”二字正在发光。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林野说这是钥匙——这枚铜钱,根本就是三百年前星纪用来封印灯灵的法器。
而现在,钥匙在她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