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沈的笑声像银铃滚过冰面,尖锐得刺人耳膜。暗红色光柱中,她手里的画笔突然抬起,笔尖指向林野流血的伤口。
“看好了,这才是‘噬心蛊’的厉害。”实沈的声音带着戏谑,苗族银饰在光里晃出冷影,“三百年前没能让宫月尝尝,现在让她的转世亲眼看看,也算圆了我的心愿。”
随着她的话音,林野伤口里的黑色血液突然沸腾起来。那些细小的蛊虫不再蠕动,而是顺着血管疯狂游走,所过之处,皮肤瞬间泛起青黑色的纹路,像有无数条小蛇在皮下钻动。
“呃……”林野闷哼一声,额头滚下冷汗,粗布短打被血浸透,“这蛊……能控制人的心智……”
宫阙死死按住他的肩膀,黄色裙摆的金线突然暴涨,织成一张密网罩住伤口。可蛊虫像认准了目标,竟顺着金线往上爬,逼得她不得不收回灵力:“怎么办?你的本命星符不是能克制邪物吗?”
“星符被镇星符的邪气污染了……”林野攥紧拳头,指节泛白,“必须找到实沈的本命银蛊,用它的血才能解……”
话音未落,暗红色光柱突然炸开。实沈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星轨台,苗族裙摆扫过断柱上的血迹,竟凭空开出几朵暗红色的花:“找我的银蛊?可惜啊,它早就钻进你们当中某个人的身体里了。”
她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扶着寿星的娵訾身上,嘴角勾起抹诡异的笑:“娵訾,你袖口藏的那只‘子母蛊’,该还给我了吧?”
娵訾脸色骤变,下意识按住马面裙的袖口。可已经晚了,一只指甲盖大小的银色虫子从她袖口爬出来,顺着手臂往林野的方向窜去,所过之处,留下道细密的血痕。
“你什么时候……”娵訾的声音发颤,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
“就在你帮我‘看管’降娄的时候啊。”实沈笑得更欢了,“你以为大火被我下蛊是真的?不过是引你靠近的幌子罢了。娵訾,你总说自己最清醒,到头来还不是成了我的棋子?”
玄枵突然甩出银发带,缠住那只银色蛊虫:“别跟她废话!先灭了这蛊!”
银发带勒紧的瞬间,银蛊突然发出尖锐的嘶鸣。星轨台周围的暗红色花朵同时炸开,无数细小的蛊虫从花芯里涌出,像潮水般扑向众人。
“小心!是‘尸花蛊’!”颜黠的声音从断柱后传来,她半透明的身影突然挡在宫阙身前,金红色裙摆爆发出微光,将扑来的蛊虫烧成灰烬,“这蛊以尸气为食,被碰到就会被吸走生气!”
可蛊虫太多了,颜黠的身影在微光中越来越淡。宫阙看着她背后不断扩大的白痕,突然想起林野的话——灯油能暂时伪装成宿主的气息。
“颜黠,过来!”宫阙解开颈后的红绳小辫,那几缕缠着灯灵的发丝突然亮起红光,“用灯灵的力量!”
颜黠会意,身影化作一道金红色流光,钻进红绳缠绕的发丝里。灯灵的红光骤然暴涨,像团跳动的火焰,将涌来的蛊虫尽数烧灭。实沈被红光逼得后退几步,苗族银饰发出不安的嗡鸣。
“镇魂灯的灯灵……果然厉害。”实沈的眼神沉了下去,“可惜啊,它快撑不住了。”
宫阙这才发现,颈后的红绳正在发烫,灯灵的声音微弱得像风中残烛:“银蛊……在她头发里……快去……”
顺着灯灵指引的方向,宫阙果然看到实沈的发髻里藏着枚银色的小铃铛,铃铛上缠着根极细的银线,线的另一端,隐约连着只比指甲盖还小的银蛊。
“析木!”宫阙突然喊道,“用你的刀!”
析木会意,弯刀脱手而出,不是砍向实沈,而是劈向她头顶的铃铛。银铃碎裂的瞬间,实沈发出一声尖叫,发髻散开,那只本命银蛊从头发里掉出来,在空中划出道银光。
“抓住它!”林野忍着剧痛喊道,“银蛊的血能解噬心蛊!”
宫阙飞身扑过去,指尖即将碰到银蛊的刹那,实沈突然甩出条银链,链端的银钩直刺她的咽喉:“想抢我的银蛊?先问问它答不答应!”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青灰色的身影从断柱后冲出,用身体挡住了银钩。是寿星。
中山装的前襟被银钩刺穿,寿星却死死抓住银链,对宫阙喊道:“别管我……快拿银蛊……”
实沈没想到他会突然出手,愣神的瞬间,宫阙已经攥住了那只银蛊。银蛊在她掌心剧烈挣扎,尖牙刺破皮肤,流出一滴金色的血液。
“滴在伤口上!”林野的声音带着急促。
宫阙毫不犹豫地将金色血液滴在林野的伤口上。诡异的一幕发生了——黑色血液瞬间褪去,青黑色纹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那些蛊虫像遇到了克星,纷纷从伤口里钻出来,落地即化。
“不!”实沈怒吼着,银链猛地收紧。寿星闷哼一声,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
“寿星!”娵訾扑过去抱住他,马面裙沾满了他的血,“你撑住!玄枵,快用灵力救他!”
玄枵刚要上前,实沈突然冷笑一声,从袖中掏出个黑色的瓷瓶:“你们以为这就结束了?三百年前我埋在聚星阁的‘千尸蛊’,可是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
她将瓷瓶狠狠摔在地上,黑色粉末弥漫开来。星轨台的断柱突然开始震动,地下传来无数细碎的爬动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
“快走!”林野挣扎着站起身,扶住宫阙,“千尸蛊能召唤尸骸,留在这里只会被围攻!”
析木背起昏迷的寿星,玄枵扶着泣不成声的娵訾,颜黠的身影从红绳里钻出,虚弱地指向前方:“那边有密道能回聚星阁!鹑尾肯定留了后手!”
实沈没再追,只是站在漫天黑色粉末中,看着他们的背影冷笑:“跑吧,跑回聚星阁正好,那里才是我为你们准备的坟墓。”
钻进密道的瞬间,宫阙回头看了一眼。星轨台的地面已经裂开无数道缝隙,一只只青灰色的手从缝里伸出来,像要抓住最后一缕阳光。而实沈的身影在缝隙中央越来越高,苗族银饰的光芒里,隐约能看到无数蛊虫在她周身盘旋。
密道里一片漆黑,只能听见彼此的喘息声。宫阙攥着掌心那只已经死去的银蛊,突然想起实沈的话——三百年前真正的叛徒不是星纪。
如果星纪不是叛徒,那三百年前背叛宫月的,到底是谁?实沈处心积虑三百年,难道仅仅是为了报复?
颈后的红绳小辫轻轻动了动,灯灵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疲惫:“她要找的……是‘星核’……三百年前宫月藏起来的星核……”
星核?那又是什么?
密道尽头透出微光,聚星阁的轮廓在光里隐约可见。可宫阙的心跳却越来越沉——她有种预感,聚星阁里藏着的秘密,恐怕比实沈的蛊毒还要可怕。
秋分的气息渐浓,空气中弥漫着桂花的甜香,聚星阁的修缮已近尾声。宫阙每日都会登上阁楼最高处,望着星空辨认星轨的走向,开元通宝被她贴身收好,冰凉的触感时刻提醒着她与林野的约定。
“星轨偏移的角度越来越小了。”玄枵捧着星图走来,银发带在风中轻扬,“按照这个速度,秋分那天辰星与岁星会精准重合,正好对应三百年前的时空节点。”
宫阙指尖划过星图上的交汇点,那里标注着一处地名——落星坡。“就是这里吗?”
“没错,”颜黠端着两碗桂花羹从楼下上来,金红色裙摆扫过台阶上的落叶,“三百年前那里曾有陨石坠落,形成了天然的时空裂隙,林野的气息最后就是往那边消散的。”
宫阙接过桂花羹,温热的瓷碗熨帖着掌心:“需要准备些什么?”
“我已经让析木去探查路况了,”颜黠舀了一勺羹,“落星坡如今成了片密林,据说深处有瘴气,得提前备好驱虫的药草。”
正说着,析木的身影出现在阁外,弯刀上还沾着草叶:“落星坡外围很好走,但越往深处雾气越重,我带了些样本回来。”他将一小包深绿色的植物递给宫阙,“这是‘醒神草’,闻着能防瘴气迷心智。”
宫阙捏起一片醒神草,叶片碾碎后散发着清冽的香气,瞬间驱散了心底的些许焦躁。“多谢。”
“对了,”析木忽然想起什么,“我在落星坡边缘看到个老猎户,他说三百年前那里确实有位戴银饰的年轻人救过他祖父,还留了块刻着‘林’字的木牌。”
宫阙的心猛地一跳,握紧了手中的开元通宝:“木牌还在吗?”
“老猎户说被他孙子当玩物扔了,”析木有些惋惜,“不过他记得那年轻人穿的粗布短打,和你描述的林野很像。”
颜黠拍了拍宫阙的肩膀:“这就说明我们没找错地方。”
这时,娵訾抱着一捆晒干的艾草从楼下跑上来,马面裙上沾着草屑:“我把驱虫的药草都晒好了!还编了些草绳,点燃了能驱蛇虫。”
宫阙看着众人忙碌的身影,心中暖流涌动。从最初的戒备疏离,到如今的默契相助,这段时间的相处让她明白,十二星官的羁绊从未因时间而断裂。
“还有三天。”宫阙望向落星坡的方向,那里的雾气仿佛在星轨的牵引下轻轻涌动,“我们该动身了。”
玄枵将星图折好塞进她手里:“落星坡的瘴气会扭曲方向,跟着星图走才不会迷路。”
析木扛起备好的行囊,弯刀在腰间闪着寒光:“我开路,你们跟上。”
颜黠笑着将一包桂花糕塞进宫阙的口袋:“路上饿了吃,补充体力。”
宫阙摸了摸口袋里温热的桂花糕,又看了看掌心的开元通宝,抬头时眼中已没了迷茫。秋分将至,落星坡的时空节点在星轨的指引下静静等待,而她,正带着所有人的期盼,一步步走向与林野重逢的约定之地。
雾气渐起的落星坡深处,似乎有个模糊的身影在星轨的光晕中若隐若现,粗布短打的衣角在风中轻轻飘动。
一行人踏着晨露向落星坡出发,刚进入密林边缘,潮湿的雾气便丝丝缕缕缠了上来,带着腐叶的腥气。析木挥舞弯刀劈开挡路的藤蔓,刀刃划过之处,雾气仿佛被惊散般退开几分。
“这雾不对劲。”娵訾将点燃的艾草绳举高,橙红色的火苗舔着草绳,冒出呛人的青烟,“闻着有点甜,别吸太多。”她的马面裙扫过沾着露水的灌木,裙角的花纹在雾气中若隐若现。
玄枵展开星图,指尖点在一处岔路口:“往左,星轨的指引在这里拐了个弯。”银发带在雾中闪着微光,像条引路的银蛇。
宫阙紧随其后,掌心的开元通宝微微发烫。她能感觉到,林野的气息越来越近了,像沉在水底的石子,终于要浮出水面。
“小心脚下。”颜黠突然拉住宫阙,金红色的裙摆拂过一丛及膝的野草,草叶下露出几块松动的碎石,“这里的土是虚的,像被人挖过。”
析木俯身拨开碎石,底下露出个黑黢黢的洞口,隐约能听见“滴答”的水声。“是个陷阱,上面盖着伪装的草皮。”他用弯刀试探着捅了捅,洞深不见底,“看来不止我们在找节点。”
“实沈不是已经消散了吗?”娵訾的声音有些发紧,艾草绳的青烟突然变细,“难道还有余党?”
玄枵的星图突然泛起涟漪,原本清晰的星轨变得模糊:“瘴气在干扰星力,星图快不管用了。”
宫阙捏碎一片醒神草,清冽的香气让她精神一振。她抬头望向雾气深处,那里的瘴气似乎更浓了,却有一点微弱的蓝光在隐约闪烁,像极了林野消散时身上的光芒。
“跟着那个光点走。”宫阙指向蓝光的方向,开元通宝的温度越来越高,“林野在那里。”
析木没有犹豫,挥刀劈开前方的浓雾:“走!”
深入密林后,瘴气愈发浓重,能见度不足三尺。艾草绳的青烟被雾气裹住,驱虫效果大打折扣,时不时有彩色的飞虫从雾中窜出,被析木的弯刀劈成两半。
颜黠突然停下脚步,金红色的裙摆绷紧:“你们听,有脚步声。”
雾气中传来“沙沙”的响动,不疾不徐,像有人穿着软底鞋在草叶上行走。析木握紧弯刀,玄枵将宫阙和娵訾护在身后,银发带绷得笔直。
脚步声越来越近,一个模糊的身影在雾中浮现,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短打,腰间别着块刻着“林”字的木牌——正是林野!
“林野!”宫阙脱口而出,刚要上前,却被玄枵拉住。
“不对劲,”玄枵的声音压得极低,“他的眼睛……”
宫阙这才看清,那身影的双眼是纯黑色的,没有丝毫神采,像两潭死水。他的嘴角挂着诡异的笑,一步步走近,伸出手仿佛要抓住宫阙。
“是傀儡术!”颜黠的裙摆猛地展开,金红色的光芒将众人护住,“他被人操控了!”
析木挥刀砍向那身影的手臂,弯刀穿过手臂时却像穿过雾气般毫无阻碍。“是虚影!”
就在这时,宫阙掌心的开元通宝突然爆发出刺眼的蓝光,虚影惨叫一声,像被烧着般扭曲起来。雾气深处传来一声尖利的咒骂,随即归于寂静。
虚影消散的地方,留下了半块烧焦的木牌,正是刻着“林”字的那一块。
宫阙捡起木牌,指尖抚过焦黑的刻痕,开元通宝的蓝光映在她脸上,泛起一层温润的光晕。
“他就在前面,”宫阙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次是真的。”
雾气仿佛被蓝光驱散了些,前方的岔路口处,那点微弱的蓝光越来越亮,隐约能看到一个半透明的身影,正背对着他们坐在一块陨石上。
宫阙攥紧手中的半块木牌,快步朝着蓝光走去。析木和颜黠紧随其后,玄枵扶着有些发愣的娵訾,一行人踏着被雾气打湿的落叶,脚步声在寂静的密林里格外清晰。
越靠近蓝光,开元通宝的温度就越高,仿佛有团小火苗在掌心燃烧。那半透明的身影轮廓渐渐清晰,粗布短打的衣角在微风中轻轻摆动,正是林野。他背对着众人,似乎正望着地上那块巨大的陨石——陨石表面布满了陨坑,坑洼处凝结着晶莹的露珠,在蓝光映照下像撒了把碎星。
“林野。”宫阙轻声唤道,声音有些发颤。
身影猛地一僵,缓缓转过身来。他的面容比记忆中模糊了些,周身萦绕着淡淡的蓝光,像被一层薄雾笼罩,但那双眼睛里的光芒,却和宫阙记忆中一样清澈。
“宫阙?”林野的声音带着些微的虚幻,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真的来了。”
“我答应过你,会找到你。”宫阙一步步走近,掌心的开元通宝“嗡”地一声轻响,与林野周身的蓝光呼应着,“你怎么样?”
林野笑了笑,抬手想触碰她的脸颊,指尖却径直穿过了她的发丝,泛起一圈涟漪。“我还在时空裂隙里,暂时没法完全凝实。”他看着自己半透明的手,语气里带着歉意,“让你担心了。”
“别这么说。”宫阙摇摇头,将那半块木牌递过去,“这个,我捡到了。”
林野的指尖轻轻拂过木牌,焦黑的边缘瞬间褪去,露出完整的“林”字。“这是我留给你的信物,没想到真能被你找到。”他的目光落在宫阙腰间,那里挂着的开元通宝正散发着柔和的光,“看来,星核的力量帮了你不少。”
“大家都很担心你。”颜黠走上前,金红色的裙摆扫过陨石旁的青草,“析木在落星坡外围查到,实沈虽然消散了,但她布下的‘蚀魂阵’还在影响着这里的时空,你的身体就是被阵法困住了。”
析木点点头,弯刀指向陨石后方:“阵法的阵眼就在那块陨石下面,只要毁掉它,你就能从裂隙里出来了。”
林野望向陨石,眉头微蹙:“但阵眼被实沈用最后的灵力加固过,普通方法破不开。”
“我有办法。”宫阙握紧开元通宝,掌心的温度几乎要灼手,“星核的力量还残留在我体内,加上这个——”她举起开元通宝,铜钱上的纹路与陨石表面的痕迹隐隐相合,“这是你的本命信物,也是破阵的钥匙。”
林野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所以,需要我们合力?”
“嗯。”宫阙点头,与林野相视一笑。过往的担忧、寻找的艰辛,在这一刻仿佛都化作了眼前的蓝光,温暖而坚定。
析木往后退了几步,将空间留给他们:“我们去外围护法,有情况会喊你。”颜黠和玄枵也拉着娵訾退到了雾气中,只留下宫阙和林野站在陨石前。
宫阙将开元通宝按在陨石表面,林野的手掌覆在她的手背上,两人周身的光芒瞬间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道耀眼的光柱,直冲云霄。
陨石下方传来“咔嚓”的碎裂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崩塌。
“快了。”林野的声音里带着期待。
宫阙望着他逐渐清晰的面容,心中充满了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