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引石的光斑在地面跳动了整夜，直到晨光染亮聚星阁的飞檐才渐渐黯淡。宫阙将石头小心翼翼地收进木盒，指尖抚过那些发烫的星纹，仿佛能摸到三百年前实沈刻下时的力道。
“最亮的那道光斑指向城西。”林野铺开地图，青布衫的袖口沾着墨汁，“按星引石的指引，那里应该藏着降娄的本命信物——她的银锁。”
析木正用布擦拭弯刀，听到“降娄”二字时动作顿了顿：“那丫头还在阁后养伤？实沈的蛊毒虽解，她胆子还是跟兔子似的，怕是不敢见我们。”
“我去请她。”宫阙合上木盒，黄色裙摆扫过门槛，“她的银锁，该由她自己取回来。”
阁后的小院种着几株芭蕉，降娄正坐在石凳上绣帕子，素色的布裙沾着草叶，见宫阙进来，手里的绣花针“啪嗒”掉在地上。
“我……我没藏银锁。”她慌忙摆手，耳后的银坠子晃得厉害，“实沈的替身拿走时，我根本拦不住……”
“我们知道。”宫阙在她身边坐下，将星引石的事简单说了说，“现在有办法找回银锁，只是需要你同去。”
降娄的手指绞着帕子，帕面上绣了一半的莲花歪歪扭扭：“可是……城西的旧货市场，大梁以前总在那里算卦，我怕……”
“大梁早就被星纪的余党带走了。”宫阙想起星轨台那场混战，“现在那里很安全，而且林野他们会跟着。”
芭蕉叶上的露珠滴落在石桌上，溅起细小的水花。降娄沉默了半晌，突然捡起绣花针：“我去。银锁是母亲留给我的，不能一直落在别人手里。”
她的声音虽轻，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城西旧货市场比上次来时热闹了几分，穿蓝布衫的摊主正吆喝着卖旧铜钱，戴草帽的老头蹲在地上摆弄铜锁。星引石在宫阙的布包里发烫，光斑透过布料映在地上，直指市场角落的修鞋摊。
“是老鞋匠。”林野压低声音，青布衫的领口微微敞开，“三百年前他就在这修鞋，据说能活这么久，是因为沾了星官的灵气。”
修鞋摊的木牌写着“王记修鞋”，老头正低头敲着钉子，钉锤落下的节奏竟与星引石的光斑跳动一致。宫阙走上前时，他突然抬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精光：“找银锁？”
降娄吓得往宫阙身后躲，老头却笑了，露出缺了颗牙的牙床：“别怕，我不是坏人。那银锁被实沈的替身藏在鞋楦里，说等她回来取，结果再也没见人影。”
他从工具箱里翻出个积灰的鞋楦，敲了敲底部，“咔”的一声弹出个暗格，里面果然躺着只小巧的银锁，锁身上刻着“娄”字。
降娄颤抖着接过银锁，指尖刚碰到锁身，星引石突然从宫阙的布包里跳出来，落在银锁上。两道光芒交织的瞬间，降娄的脸色变得苍白，嘴唇哆嗦着说：“我……我想起些事……”
“什么事？”析木握紧弯刀。
“实沈的替身……她在银锁里藏了段记忆。”降娄的声音带着哭腔，“三百年前，真正的实沈不是被星纪封印的，是她自己走进星轨深处的！她说……说要去镇压更可怕的东西……”
这话像道惊雷炸在众人耳边。
老鞋匠突然收起笑容，从怀里掏出个泛黄的纸卷：“这是三百年前实沈托我保管的，说等银锁的主人想起一切时再给她。”
纸卷上的字迹歪歪扭扭，正是实沈的笔迹：
“星核之下藏着‘蚀星蚁’，三百年前啃食星轨的罪魁祸首。我以本命精血为引，将其困在星轨深处，若有朝一日封印松动，需用十二信物重铸结界。勿恨星纪，他只是被我骗了……”
蚀星蚁？
宫阙想起星轨崩塌的画面，那些啃食星力的黑色小虫，原来不是蛊，是这东西！
星引石的光斑突然变得狂乱，在地上拼出个巨大的“蚁”字，最亮的那道光芒直指聚星阁的方向——那里，正是星核曾经深埋的地基！
“不好！”林野的脸色骤变，“蚀星蚁可能已经破封了！”
众人顾不上多说，转身就往聚星阁跑。降娄紧紧攥着银锁，素色布裙在风中飘动，这一次，她的脚步不再迟疑。
旧货市场的老鞋匠望着他们的背影，慢慢收起修鞋摊，木牌背面刻着的“星”字在阳光下闪了闪。三百年的等待，终于到了该揭晓答案的时候。
聚星阁的方向，隐约有黑色的虫影从地基里钻出来，像缕不祥的黑烟，正顺着梁柱往上爬。
蚀星蚁出撼根基
距离聚星阁还有半里地，宫阙就闻到了焦糊味。不是火焰燃烧的味道，而是木头被某种东西啃噬后，散发出的枯涩气息。
“加快速度！”林野拽着她的手腕往前冲，青布衫的下摆被风掀起，露出里面紧绷的肌肉。星引石在布包里剧烈震动，光斑透过布料映在地上，像无数只惊慌失措的小虫子。
析木早已提刀冲在最前，元朝袍服的身影在巷口一闪而过，随即传来他的怒吼：“这些鬼东西！”
宫阙赶到时，正看见数十只指甲盖大小的黑色虫子，正顺着聚星阁的木门往上爬。它们的外壳泛着金属光泽，啃食木头的“沙沙”声令人牙酸，门板上已经被蛀出密密麻麻的小孔，露出里面枯黑的木芯。
“是蚀星蚁！”降娄的声音带着恐惧，手里的银锁烫得几乎要握不住，“它们连星力都能啃食！”
颜黠的金红色裙摆突然展开，化作一道火墙挡在门前。蚀星蚁碰到火焰却没被烧死，反而像被激怒般，纷纷调转方向朝她爬去，所过之处，裙摆上的金线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
“不能用火！”林野大喊，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里面装着泛着银光的粉末，“这是星尘和硫磺的混合物，能暂时逼退它们！”
粉末撒出的瞬间，蚀星蚁果然如潮水般退开，外壳上冒出缕缕黑烟。但这只是暂时的，更多的黑虫从地基的裂缝里涌出来，密密麻麻地铺满了门前的石阶，看得人头皮发麻。
“玄枵和娵訾呢？”宫阙一边撒粉末，一边问道。
“在阁里护着寿星！”颜黠的裙摆已经出现破洞，声音带着喘息，“地基下面的蚁巢太大了，它们正往星核残留的位置钻！”
宫阙的心猛地一沉。星核虽然化作光点融入众人身体，但地基深处还残留着它的本源气息，蚀星蚁肯定是被这气息吸引来的。一旦让它们啃食干净，不仅聚星阁会坍塌，星轨深处的封印也会彻底松动。
“得找到蚁后！”林野突然开口，目光扫过地基裂缝，“蚀星蚁有严格的等级，杀了蚁后，其他蚂蚁就会失去方向！”
星引石的光斑突然汇聚成一道光柱，直指聚星阁后院的古井。“在井里！”降娄惊呼，银锁与光柱共鸣，发出清脆的响声。
析木一脚踹开侧门：“我去引开它们，你们趁机下井！”他挥舞弯刀冲向后院，故意将粉末撒在身上，果然吸引了大半蚀星蚁跟过去，黑色的虫潮在他身后追咬，元朝袍服很快就被蛀出无数破洞。
“快走！”宫阙拉着降娄，林野和颜黠紧随其后，顺着光柱指引冲向古井。井台上布满了蚁穴，黑色的虫子正源源不断地从井口爬出来，像股流动的墨汁。
“我来开路！”颜黠深吸一口气，金红色的光芒从体内爆发，将井口的蚀星蚁烧成灰烬。她的身影在光芒中变得透明，却依旧死死守住井口：“快下去！我撑不了多久！”
林野将早已准备好的绳索扔进井里，对宫阙和降娄喊道：“抓紧！”
宫阙握紧绳索，回头看了眼颜黠半透明的身影，又望向析木被虫潮包围的方向，咬咬牙跳了下去。降娄紧随其后，银锁在黑暗中发出微光，照亮了井壁上密密麻麻的蚁穴。
井水冰凉刺骨，刚下到一半，宫阙就感觉到有东西在啃咬绳索。她低头一看，无数蚀星蚁正顺着绳索往上爬，离她的手只有寸许距离。
“用这个！”降娄将银锁贴在绳索上，银光闪过，蚀星蚁纷纷掉落，“银锁能克制它们！”
两人加快速度下到井底，林野也紧跟着跳了下来。井底比想象中宽敞，潮湿的石壁上布满了发光的苔藓，正中央有个巨大的蚁巢，像块黑色的海绵，无数蚀星蚁在巢上爬行，而巢的最深处，隐约能看到一只拳头大小的白色虫子——正是蚁后。
蚁后似乎察觉到了动静，突然发出尖锐的嘶鸣。所有蚀星蚁瞬间调转方向，像黑色的潮水般朝三人涌来。
林野将星尘粉末撒成一圈屏障，对宫阙喊道：“用开元通宝！星核的力量能净化它们！”
宫阙掏出开元通宝，将星核残余的力量注入其中。铜钱爆发出耀眼的蓝光，所过之处，蚀星蚁纷纷化作齑粉。但蚁后的嘶鸣越来越响，更多的虫子从蚁巢里钻出来，屏障的粉末很快就消耗殆尽。
“它在召唤同伴！”降娄的银锁剧烈震动，“必须尽快杀了它！”
林野突然冲向蚁巢，用身体挡住涌来的蚀星蚁，对宫阙喊道：“快！用铜钱刺穿蚁后！”他的青布衫瞬间被虫群淹没，皮肤上很快就出现密密麻麻的咬痕，渗出血珠。
“林野！”宫阙目眦欲裂，抓起铜钱冲向蚁巢。蚀星蚁不断爬向她的手臂，啃咬着皮肤，疼得她几乎握不住铜钱。
就在这时，降娄突然挡在她身前，银锁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我来帮你！”她的素色布裙被虫群蛀穿，却依旧死死护住宫阙，“母亲说过，银锁不仅能锁平安，还能锁邪祟！”
银光与蓝光交织的瞬间，宫阙终于冲到蚁巢前，将开元通宝狠狠刺进蚁后的身体。
白色的蚁后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迅速干瘪，最后化作一滩黑色的汁液。所有蚀星蚁在同一时间停下动作，纷纷掉落，化作灰尘。
危机解除了。
宫阙瘫坐在井底，看着林野布满咬痕的手臂，又看了看降娄被蛀烂的裙摆，眼眶一热。降娄却笑了，举起手里的银锁，锁身上的“娄”字在光里闪闪发亮：“我做到了。”
林野走过来，轻轻擦掉宫阙脸上的泪水：“我们都做到了。”
井底的苔藓突然变得明亮，照亮了石壁上的一行字，是三百年前实沈的笔迹：
“蚀星蚁灭，星轨归位。十二信物聚，方见星核真形。”
星引石从布包里滚出来，落在字迹上，突然裂开，化作十二道流光，融入众人的信物之中。开元通宝、银锁、弯刀……所有信物都发出共鸣，在井底汇成一道光柱，直冲天际。
聚星阁外，析木和颜黠望着冲天的光柱，同时松了口气。颜黠半透明的身影在光中渐渐凝实，析木元朝袍服上的破洞也开始愈合。
而聚星阁的地基深处，那颗早已消散的星核，似乎在光柱的召唤下，重新凝聚出微弱的蓝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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