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疑影

徽宁牵着马走在云州街头时，日头已西斜，橘红色的余晖透过檐角，在湿滑的青石板路上投下细碎的光影。

午后刚下过一场小雨，石板缝里还积着水，映着两旁挂起的红灯笼，暖黄的光在水面晃荡，倒比云隐山的清寂多了几分人间烟火气。

她寻了家挂着“迎客来”木牌的临街客栈，刚把马缰绳递给迎上来的店小二，便听见邻桌两个穿绸缎的客商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带着几分惊惶。

“你听说没？这几日城西那座荒废的将军府总闹鬼，昨晚又有人看见白影从墙头飘出来，还带着女人的哭声，听得人头皮发麻！”穿青绸的客商往四周扫了眼，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碗边缘，“我那伙计昨晚路过，吓得魂都没了，今早还在发高烧呢！”

“城西闹鬼算什么？”穿褐绸的客商声音压得更低，几乎要贴到对方耳边，“今早我去城南采买，见官差围着那口老井，里三层外三层的。我偷偷问了句，才知道他们从井里捞上来个黑布囊，里面竟是……”话到此处，他突然顿住，飞快地瞥了眼邻桌的徽宁，喉结滚了滚，端起茶碗猛灌了一大口，剩下的话全咽进了肚子里，只留下满室沉默的诡异。

徽宁指尖悄悄攥紧腰间的凝雪剑，乌木剑鞘的冰凉透过衣料传来，让她稍稍定了定神。

她面上不动声色，只招手叫店小二上了碗热汤，瓷勺舀着汤慢慢喝，耳朵却仔细听着邻桌的动静——可那两人再没说过一句关于布囊的话，只聊些无关紧要的生意，语气却始终紧绷，像是怕触碰到什么禁忌。

夜里，徽宁躺在客栈二楼的床上，窗棂外是偶尔掠过的夜风，带着雨后的潮气。

她刚闭上眼，准备梳理明日的行程，便听见窗外传来细微的响动——不是风声的呜咽，也不是树叶的摩擦，倒像是有人用指甲轻轻刮着窗纸，“沙沙、沙沙”，断断续续的，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听得人心里发毛，像是有小虫子在爬。

她猛地睁开眼，悄无声息地起身，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将凝雪剑从腰间解下握在手中。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她往窗纸外凑了凑，隐约看见一道瘦长的黑影贴在墙根下，手里似乎提着个方方正正的东西，正猫着腰往客栈后院的方向挪，脚步轻得像偷食的猫。

徽宁屏住呼吸，轻轻推开房门，门轴没发出一丝声响。

她循着黑影的方向，贴着走廊的墙壁往后院走，脚下的青石板冰凉，却让她的脑子愈发清醒。

后院的柴房虚掩着，门缝里透出微弱的烛火，还夹杂着低低的说话声，被夜风裹着飘出来，断断续续能听清几句。

“……那丫头看着年纪小，却带着玄铁剑，白天在大堂里坐了半个时辰，手都没离过剑柄，看着就不好惹，要不要今晚先动手？”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犹豫。

另一个声音更沙哑些，像是刻意压低了嗓子，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急什么？夜里人多眼杂，官差还在巡街。等她明日出城，在官道的树林里堵她，到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就算她有玄铁剑，也逃不出咱们的手。”

徽宁心头一凛，指节因为握紧剑柄而微微泛白——这些人竟早就盯上了她，还知道她带着玄铁剑！她刚要推门进去，却听见柴房里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巨响，像是陶坛子摔在了地上，紧接着是碎片飞溅的声音。

她趁机猛地推开门，烛火晃了晃，照亮了两个蒙面人的身影——他们都穿着黑色短打，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眼睛，正慌慌张张地蹲在地上，收拾散落的陶片。

徽宁的目光扫过地面，除了破碎的陶片，还有几片暗紫色的花瓣落在碎片间——那是北境特有的紫罗花，花瓣边缘带着细微的绒毛，只有外祖父的将军府后院才种着大片，她小时候常摘来玩。

“你们是谁？为何要拦我？”徽宁将凝雪剑出鞘半寸，玄铁剑刃映着烛火，透出冷冽的寒光，直逼得蒙面人脸色发白。

其中一人反应极快，突然从怀里摸出一把短刀，朝着徽宁的胸口扑过来，动作又快又狠；另一人则转身想往柴房后门跑，显然是想脱身。

徽宁侧身避开短刀，手腕轻轻一扬，凝雪剑的剑刃擦过那人的衣袖，只听“当啷”一声，对方手里的短刀竟被削成了两段，断刃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那蒙面人愣了愣，显然没料到这把剑竟如此锋利。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还有人高声喊着“官差巡夜！都开门查验！”。

两个蒙面人脸色大变，对视一眼后，不再恋战，猛地纵身翻出后院的围墙，动作敏捷得像猿猴，转眼就消失在夜色里，只留下墙上晃动的影子。

徽宁追到围墙边，探头往外看，夜色浓重，早已没了蒙面人的踪迹。

她低头，却看见墙根下掉着一个黑色的布囊，捡起来打开一看，里面没有金银，也没有兵器，只有半块巴掌大的木牌——木牌上刻着熟悉的莲花纹，花瓣的弧度、纹路的深浅，竟和她枕下的楠木剑一模一样，连最细微的花瓣尖都分毫不差。

她握着木牌站在原地，月光洒在牌面上，莲花纹被照得清晰，却让她心里的疑惑更重了：这些蒙面人到底是谁？他们怎么知道自己带着玄铁剑？这刻着莲花纹的木牌，又和北境的外祖父有什么关系？是外祖父派来的人，还是有人故意用这莲花纹引她入局？夜风掠过，带着柴房的烛火气息，却吹不散她心头的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