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风起

徽宁在北境待的第二个月，草原刚褪去秋凉，晨起的风里已裹着细雪的气息，落在睫毛上便化成微凉的水珠。

这日她正陪着外祖父在将军府后院练剑，凝雪剑划破晨雾时，剑刃上沾着的霜花随招式散落，像细碎的银片在空中打转。

姜守峥拄着拐杖站在一旁指点，偶尔纠正她的剑势，眉眼间满是久违的松弛——自二皇子谋逆之事平定后，他卸了部分兵权，终于有了安稳日子陪外孙女。

忽然，府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踏碎了庭院的宁静。

赵副将捧着一卷明黄圣旨快步走进来，铠甲上还沾着雪粒，脸色却带着几分凝重：“将军，公主，宫里来人了，陛下下旨召公主即刻回宫。”

徽宁挥剑的动作猛地一顿，凝雪剑“铮”地归鞘，剑鞘与剑身在寂静中撞出清响。她看着那卷盖着鲜红玉玺的圣旨，指尖瞬间凉了下来，像是刚触到了北境的寒冰。

“回宫？”姜守峥接过圣旨，老花镜架在鼻尖上，目光快速扫过上面的字句，眉头渐渐拧紧，“陛下只说‘念及骨肉情分，召徽宁公主归宫团聚’，却没提半句缘由？”

他活了大半辈子，深知皇宫的复杂，徽宁当年从深宫逃出时，若不是他暗中接应，早已没了生路，如今陛下突然召她回去，绝非简单的“思念”二字能概括。

徽宁攥紧腰间的凝雪剑，指腹反复摩挲着剑鞘上的莲花纹，木质被体温焐得发烫。

她想起十岁那年在冷宫漏风的窗边，听宫女们低声议论“不受宠的公主，和废人没两样”；想起云隐山十年，漆木山握着她的手教她握剑时说“习武不是为了伤人，是为了在岔路口能自己选路”。

此刻她深吸一口气，雪粒顺着领口钻进衣裳，却让她脑子更清醒，抬头看向外祖父时，眼神已恢复坚定：“外祖父，我得回去。”

“可宫里危险重重，你回去无异于羊入虎口……”姜守峥还想劝阻，话没说完就被徽宁打断。

“我知道，但我不能一直躲在北境。”她轻轻抚摸着凝雪剑的剑柄，冰紫宝石在晨光下泛着淡光，“十年前我是任人丢弃的公主，连选择的资格都没有；如今我有剑，能护自己周全，也能查清陛下召我回去的真正缘由。若真是为了当年我母亲的旧事，或是想借我牵制北境，我也该亲自了断，总不能让外祖父一直为我担惊受怕。”

姜守峥看着她眼底的光——那是历经十年磨砺、见过风雨后的坚定，知道这孩子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躲在他身后的小姑娘。

他叹了口气，从怀中取出一枚温润的白玉佩，玉佩上刻着繁复的姜家族徽，边缘已被摩挲得光滑：“这是当年你母亲嫁给陛下时，我亲手给她的陪嫁，她临终前让我转交给你。带着它，宫里若有变故，可凭此联系我安插在京中的人手。

外祖父已让人备好车马和干粮，明日一早就出发，赵副将陪你回去，他人脉广、心思细，遇事多跟他商量。”

徽宁接过玉佩，冰凉的玉质贴着掌心，仿佛能感受到母亲残留的温度，眼眶微微发热。

她用力点头，目光望向南方——皇宫的方向藏在厚重的云层后，前路像是被风雪笼罩，看不清深浅，可她握着凝雪剑的手却愈发沉稳。

第二日清晨，细雪落满将军府的屋檐，将青瓦染成一片洁白。

徽宁换上一身利落的墨色劲装，外罩一件素白披风，翻身上马时，动作干脆利落。

赵副将带着一队精锐亲兵随行，马儿早已备好鞍鞯，踏着积雪发出“咯吱”声响。

她回头望了眼站在府门前的外祖父，姜守峥虽拄着拐杖，却依旧身姿挺拔，他挥了挥手，声音穿透风雪，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宁丫头，记住，无论宫里发生什么，北境永远是你的家，外祖父等你平安回来！”

徽宁用力点头，没再说什么，只是调转马头，缰绳一扬，马儿踏着积雪朝着南方疾驰而去。

风雪吹起她的披风，像一面展开的白帆，腰间的凝雪剑随着马蹄声轻轻晃动，剑鞘上的莲花纹在风雪中若隐若现。

她知道，这一次回皇宫，不是归乡的旅途，而是一场需要用剑的锋利与心的清明去应对的新局——而她，早已做好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