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中叙旧

从桃林出来，沿着蜿蜒的石板路往上走，路侧的青苔沾着晨露，踩上去带着微凉的湿意。

不多时，一座六角凉亭便映入眼帘——亭顶覆着青灰瓦，檐角微微上翘，挂着的铜铃小巧玲珑，风一吹便发出“叮铃叮铃”的清脆声响，像江南女子低吟的小调。

亭内石桌打磨得光滑温润，上面摆着一套素白瓷茶具，茶盖轻合，氤氲着淡淡的茶香，想来是单孤刀早早就备好的。

李相夷率先踏入亭中，脚步带风，随手将“少师”剑往亭柱上一靠，玄铁剑鞘与木柱相撞，发出一声轻响。

他红衣一撩，利落地坐在石凳上，指尖勾过桌上的紫砂壶，倒了杯凉茶，仰头便一饮而尽。

琥珀色的茶水顺着他的唇角滑落些许，喉结滚动间，额前沾着薄汗的碎发都湿了几分，却丝毫不减他眼底的鲜活：“还是大师兄细心，知道我们在桃林比完剑渴得慌，这凉茶来得正好。”

单孤刀笑着在他对面坐下，动作从容温和。

他拿起另一盏白瓷杯，提起温热的茶壶斟满，杯沿泛着淡淡的桃花香，递向徽宁时，指尖特意在杯壁上顿了顿，语气轻柔：“刚泡的桃花茶，晾了片刻，温着正好，你慢些喝，别烫着。”

他一身青衣衬得气质愈发温润，墨发被风拂起几缕，垂在颊边，遮住了些许眉眼，却挡不住眼底像江南春水般柔和的笑意，连指节分明的手握着茶杯，都透着几分雅致。

徽宁接过茶杯，指尖触到温热的瓷壁，暖意顺着指尖缓缓蔓延到心口。

她在单孤刀身旁轻轻坐下，目光漫过亭外的风景——远处的四顾楼隐约可见，青瓦白墙藏在层层绿树间，飞檐翘角透着几分大气；近处的溪流潺潺流过，水面映着蓝天白云，偶尔有几片桃花瓣飘落在水面，随波逐流，倒比北境辽阔却凛冽的草原，多了几分灵动与温柔。

“大师兄最近还在研究草药吗？上次听相夷说，说你寻到了一种能治风寒的新药草，很是难得。”

“是啊，”单孤刀点头，提起草药，眼底瞬间多了几分兴致，连语气都轻快了些，“前几日去后山采药，在溪边石缝里发现一种开着淡紫色小花的草，叶片呈锯齿状，闻着有淡淡的清苦香。我带回药圃试了试，药性很温和，煮水喝对风寒引起的咳嗽、头痛很有效，已经让弟子们在药圃里辟了块地试着种了。

等过些日子长成了，我给你装些晒干的，你带回北境，给姜将军备用，北境冬天冷，风寒最是常见。”他说话时条理清晰，眉眼间满是认真，手指还下意识地比划着草药的模样，倒像个潜心研究的儒雅书生，半点看不出是身怀武功的四顾门大师兄。

李相夷在一旁听得直晃腿，手指无意识地在石桌上敲着，发出“哒哒”的轻响，满脸不耐：“别提草药了，听着就犯困，还不如聊点有意思的。还是说说我吧，我最近新创了一套新内力，叫‘扬州慢’，怎么样！刚才跟徽宁比试时没好意思用，怕吓着她，等下次咱们三个一起比，保管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厉害！”

他说着便“腾”地站起身，伸手比了个挥剑的动作，红衣在空中划过一道利落的弧线，像一团燃烧的火焰。他眼底的锐气瞬间露了出来，眉梢轻挑，嘴角带着几分得意，活脱脱还是当年在云隐山时，那个总爱争强好胜的少年模样。

徽宁看着他这副鲜活张扬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眼角弯成了月牙，连带着发间沾着的一片桃花瓣都轻轻晃动：“名字倒确实不错。就是不知道实战起来怎么样，别只是听起来厉害。下次比试，我倒要好好看看，这‘扬州慢’是不是真像你说的那么神乎其神。”

她说话时，唇角微微上扬，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眼底却满是笑意——这样鲜活的李相夷，比任何剑招都更让她觉得亲切。

“你等着瞧！”李相夷挑眉，刚要再辩解几句，却被单孤刀笑着打断：“好了，别总想着比剑。徽宁刚从北境过来，一路辛苦，该多聊聊北境的事。姜将军身体还好吗？去年北境冬汛严重，今年的防线防得怎么样了？”

提到外祖父，徽宁脸上的笑意淡了些，神色多了几分认真：“外祖父身子硬朗得很，上个月还给我写了信，说北境的新防线已经修好，用的是加固的青石，比去年的土堤结实多了，今年冬汛应该能安稳度过。他还在信里问起你们，说好久没见了，等忙完这阵子，想请你们去北境看看草原落日，尝尝他亲手酿的马奶酒，说比江南的米酒烈，更够劲。”

“好啊好啊！”李相夷立刻凑了过来，眼睛都亮了，红衣几乎要挨着徽宁的白衣，语气里满是期待，“我早就想去北境看看了！听人说草原上的星星比江南亮多了，晚上躺在草地上，能看到满天空的星星，还能骑马射箭，比在这儿天天练剑有意思多了。”

他说着，还轻轻碰了碰徽宁的手臂，追问：“等忙完四顾门这阵子的事，我们就去北境，怎么样？到时候你可得教我骑马，我要骑最快的那匹！”

徽宁看着他眼底毫不掩饰的期待，心中一暖，笑着点头应下：“好啊，到时候我陪你们骑马，带你们去看草原上最好看的落日。外祖父要是知道你们去了，肯定会很高兴的，他还总说，当年在云隐山，就属你最活泼。”

单孤刀在一旁笑着补充，语气温和：“那我也去，正好去看看北境的草药，说不定能找到些江南没有的品种，要是能找到治冻伤的草药，给北境的将士们用，也算是帮了忙。”

风又吹过凉亭，檐角的铜铃再次发出清脆的声响，亭内三人的笑声混着风声，飘向远方的桃林与溪流。

阳光透过亭顶的缝隙洒下来，在石桌上、茶盏上、三人的衣摆上落下斑驳的光斑，暖融融的。

徽宁握着手中的茶杯，看着身旁的两人——一个红衣张扬，眼底满是鲜活；一个青衣温润，眉眼间尽是柔和，都是她在这世间最珍视的故友。

她忽然觉得，这样的时光真好，没有宫墙的暗流涌动，没有沙场的刀光剑影，只有故友相伴，闲谈近况，分享心事，比任何壮丽的风景都要动人，都要让人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