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那经过处理的电流音，像一把生锈的锉刀，刮擦着蒲熠星的耳膜。
“滴答，滴答……”
声音透过手机扬声器，在狭窄的车厢内回荡，每一个节拍都精准地敲在他的心跳上。
这不是钟表。
是节拍器。
冰冷，机械，不带任何情感。
蒲熠星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没有挂断，而是将手机开了免提，扔在中控台上。
“你想玩，我陪你。”他对着漆黑的屏幕说，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咬得很稳。
郭文韬坐在副驾，一言不发，只是侧耳倾听着那个诡异的声音。
“呵呵……”
电流音里，泄出一丝模糊的笑声。
“游戏规则很简单，蒲老师。”
“在节拍器走完一个乐章之前，找到我为你准备的第二件‘作品’。”
“找不到……”
声音顿了顿。
“……你最不想失去的东西，就会替你承担后果。”
通话戛然而止。
屏幕暗了下去。
车厢里只剩下引擎的嗡鸣和两人沉重的呼吸声。
蒲熠星一脚油门踩到底，车子像离弦的箭一样窜了出去。
“他知道我们一定会回家。”郭文韬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冷静地分析，“‘最不想失去的东西’，这个暗示太明显了，他算准了你会想到你的猫。”
“这是一个阳谋。”蒲熠星紧握着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用我最在乎的东西做赌注，逼我按他的剧本走。”
“那个节拍器……”郭文韬皱起眉，“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你的小说里有出现过？”
蒲熠星飞快地在脑中检索。
续作里，那个变态外科医生，在进行他所谓的“艺术创作”时，会听古典乐。
他追求极致的精准和节奏感。
“有。”蒲熠星的声音沉了下来，“我给他设定的一个习惯，他喜欢听巴赫的《哥德堡变奏曲》，并且会用节拍器校准自己的心率，让下刀的节奏和音乐同步。”
郭文韬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
“一首完整的《哥德堡变奏曲》，不算重复段，大概是三十八分钟。”
他们距离蒲熠星的公寓，还有二十分钟的车程。
时间，被那个看不见的敌人，压缩成了一条致命的引线。
车子在午夜的街道上疾驰，蒲熠星把所有能闯的红灯都闯了。
他不敢去想那个“后果”是什么。
越是恐惧，大脑越要保持清醒。
“韬韬，帮我个忙。”他开口，视线始终盯着前方，“查我公寓楼下的监控。对方既然能在我门口拍照，就一定留下了痕跡。”
“物业的监控权限我拿不到。”
“我有办法。”蒲熠星报出一个名字，“找他，就说是我说的，他知道该怎么做。”
那是他为了写小说认识的一个网络安全专家，一个真正的白帽子黑客。
郭文韬没有多问，立刻拨通了电话。
在郭文韬低声沟通的时候，蒲熠星的公寓楼已经遥遥在望。
他把车甩进地下车库，连火都没熄，就和郭文韬一起冲向电梯。
电梯上升的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
走廊里静悄悄的，和他们离开时没什么两样。
蒲熠星冲到门口，手抖得几乎无法将钥匙插进锁孔。
郭文韬按住他的肩膀：“我来。”
他接过钥匙，深吸一口气，稳稳地打开了门。
门开的一瞬间，蒲熠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没有血腥味，没有打斗的痕跡。
客厅的灯是关着的，只有窗外的城市微光透进来。
“喵呜~”
一声熟悉的叫声从沙发底下传来。
一只毛茸茸的脑袋探了出来，睡眼惺忪地看着他们。
蒲熠星悬着的心，重重地落了回去。
他快步走过去，将猫抱进怀里，紧紧地搂着。
猫咪柔软的身体和温热的体温，让他冰冷的四肢有了一丝回暖。
郭文韬没有放松警惕，他反手关上门，打开了客厅的灯。
“检查一下家里。”他说。
两人分头行动。
郭文韬检查了客厅、厨房和阳台，蒲熠星则抱着猫，走进了自己的书房。
书房里的一切，都和他离开时一模一样。
电脑还亮着，停留在邮件的界面。
书架上的书整整齐齐。
桌上的草稿纸也没有被动过的痕跡。
对方……没有进来过？
那条短信只是纯粹的心理恐吓？
这个念头刚升起，就被他自己否定了。
那个人的行事风格，缜密而病态，绝不会只为了吓唬他。
“作品”一定在。
就在这个房间里。
他把猫放下，开始一寸一寸地检查。
书架的缝隙，抽屉的底层，甚至是他电竞椅的下面。
什么都没有。
郭文韬也走了进来，摇了摇头：“外面没有发现。”
蒲熠星的目光扫过整个房间，最后，停留在自己的书桌上。
“最熟悉的气味……”他喃喃自语。
不是猫的味道。
是……纸和墨的味道。
他每天都坐在这里，和这些东西打交道超过十个小时。
他的视线，落在了桌角那个用来镇纸的黄铜立方体上。
他走过去，伸出手，将那个沉甸甸的立方体拿了起来。
下面压着一张纸。
一张A4纸。
纸张的边缘，有被火烧过的焦黑色，还带着一点点余温。
纸的中间，用一种暗红色的，像是血液干涸后的颜料，画了一个节拍器的符号。
符号下面，是一行打印出来的字。
“道具：作家的手稿，被烧毁的第一页。”
蒲熠星的呼吸停滞了。
这同样是他续作里的情节。
凶手在杀死第一个受害者，一个悬疑小说家之后，烧掉了他所有未发表的手稿。
凶手认为，那些不完美的文字，是对死亡的亵渎。
蒲熠星缓缓拿起那张纸。
一股淡淡的焦糊味，混杂着一种奇异的、类似杏仁的甜香，钻入鼻腔。
不是普通的燃烧。
他将纸翻了过来。
背面，是他续作草稿的第一页。
上面有他用钢笔修改的痕跡，有他画的逻辑关系图。
这是他放在加密文档里的电子稿，他从来没有打印出来过。
对方不仅拿到了他的稿件，还用和他一模一样的打印机和纸张，将它变成了实体。
然后，当着他的面，用一种极具仪式感的方式，烧掉了它。
“他进来过。”郭文韬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震惊，“就在我们离开之后，回我们来之前。”
这意味着，对方一直掌握着他们的动向。
甚至可能，就在附近有他们的备用钥匙。
一种被彻底侵犯的感觉，让蒲熠星的胃里翻江倒海。
他的家，他的书房，这个他以为最安全的地方，已经变成了别人的舞台。
手机震了一下。
郭文韬的。
是那个白帽子黑客发来的消息。
“监控查到了。”郭文韬的脸色很难看，“在你和你朋友离开后五分钟，有一个穿着外卖员衣服的人，走到了你家门口。”
“他没有用钥匙，也没有撬锁。”
“他只是站在那里，对着门锁，用手机操作了十几秒，门就开了。”
“全程戴着头盔和口罩，看不见脸。”
“他进去待了大概十五分钟，然后就离开了。”
蒲熠星的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那个人，就像一个幽灵，随意进出他的生活，留下一个又一个血腥的预告。
“阿蒲，”郭文韬看着他，“这个人对你的了解，已经超出了读者的范畴。”
“他不只是在模仿你的小说。”
“他是在……‘纠正’你的小说。”
蒲熠星猛地抬头。
“什么意思？”
“你看，”郭文韬指着那张烧焦的纸，“小说里，凶手烧掉了‘所有’手稿。而他，只烧了第一页。”
“这是一种警告，也是一种不满。”
“他在告诉你，你的故事，开头就错了。”
“他要用他的方式，帮你写一个……更完美的结局。”
这个推论，像一道闪电，劈开了蒲熠星脑中的迷雾。
他终于明白了。
这不是模仿，也不是挑衅。
这是一场关于“创作”的战争。
一个疯狂的，偏执的“读者”，要夺走作者对自己故事的控制权。
他要把蒲熠星笔下的虚构罪案，变成一场由他亲手导演的，真实的完美犯罪。
而蒲熠星本人，既是作者，也是第一个……观众。
甚至，可能会是最后一个祭品。
就在这时，蒲熠星的手机屏幕亮起。
未知号码的短信。
只有一句话。
“第一个音符已经奏响。”
“现在，轮到你来选择，下一个……为谁而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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