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车里的空气,在那张照片亮起的瞬间,凝固成了冰。
蒲熠星的血液仿佛被抽干,手脚冰凉。
照片里,周亮倒在地上,眼睛还睁着,映着小巷尽头一点模糊的灯光。
那把外科手术刀,像一个冷酷的惊叹号,插在他胸口。
这是他写的。
每一个字,每一个标点,都出自他的手。
现在,它们变成了真实的血肉和死亡。
“阿蒲!”
郭文韬的声音从手机里炸开,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
“照片发我!立刻!”
蒲熠星的手指僵硬得像木头,他机械地操作着,将图片转发过去。
引擎还在嗡鸣,但他却踩不下油门。
车库的出口就在前方,通往博物馆的路,此刻却像通往地狱的入口。
他选了林蔓。
所以周亮死了。
这个逻辑,像一条烧红的铁链,缠住了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这不是你的错。”郭文韬的声音再次响起,冷静得不近人情,“这是凶手的罪,不是你的。”
“有区别吗?”蒲熠星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有。”郭文韬的回答斩钉截铁,“区别在于,我们现在要抓住他,而不是被他拖垮。”
“照片分析出来了。”郭文韬的语速快得惊人。
“没有EXIF信息,图片经过了压缩,但清晰度还在。”
“我放大了他瞳孔里的反光。”
“看到了什么?”蒲熠星问。
“一个戴着头盔的人影,手里拿着手机。和之前在你家门口拍照的是同一个人。”
“还有,”郭文韬顿了顿,“巷口的墙上,有一个涂鸦,一个蓝色的皇冠标记。我正在全城匹配这个标记,这是街头艺术家的签名,范围可以缩小。”
逻辑,冰冷的逻辑。
郭文韬在用这种方式,强行把蒲熠星从情绪的泥潭里拽出来。
蒲熠星深吸一口气,胸腔里满是汽油和灰尘的味道。
他重新握紧了方向盘。
去博物馆。
现在,这不是一个选择了。
这是唯一的战场。
如果周亮的死是“删除”一个选项,那林蔓就是剩下的,唯一的目标。
他一脚油门,车子猛地窜出地库,轮胎和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城市的夜景在窗外飞速拉长,变成一片模糊的光带。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又好像塞满了东西。
他想起自己小说里的一句话。
【当侦探踏入凶案现场,他就不再是旁观者,他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里,都混杂着死者的余温和凶手的气息。】
他现在,就在呼吸着这样的空气。
手机响了,郭文韬的电话。
“查到了!那个皇冠涂鸦!全城只有一个地方有!”
“城西,废弃的纺织厂后巷!”
“我已经报警了,用的是匿名电话,只说了地点和可能有人受伤。”
蒲熠星的心沉了一下。
“警察到那里,需要多久?”
“最快也要十五分钟。”
十五分钟。
足够凶手处理掉一切痕跡,从容离开。
“阿蒲,你听我说。”郭文韬的语气变得无比严肃,“凶手发这张照片给你,不只是为了炫耀和施压。”
“他在给你传递一个信息。”
“他已经解决了周亮,现在,他要去解决林蔓了。”
“他可能正在赶往博物馆的路上,甚至……他已经到了。”
蒲熠星猛地踩下刹车,车子在空无一人的马路上划出一道长长的胎印。
他看了一眼导航。
他距离博物馆,还有十分钟车程。
那个凶手,距离博物馆有多远?
他不知道。
这是一场和死神赛跑的比赛,而他甚至看不见对手的身影。
“韬韬,继续查那幅画。”蒲熠星重新发动车子,声音冷得像冰,“那个神秘的私人藏家,我要知道他是谁。”
“已经在查了,博物馆的入藏记录很难弄到,但我找到了另一条线。”
“什么?”
“那家‘星娱乐’网站,他们的服务器日志有备份。我找到了威胁周亮的那个IP地址,虽然是公共网络的,但登陆时间很奇怪。”
“怎么奇怪?”
“那个时间点,那个公共图书馆的自习室,被人包场了。”郭文韬说,“包场的人,是本市一个很有名的企业家,叫……高远。”
“高远?”蒲熠星对这个名字有印象,一个在各种慈善晚宴和艺术品拍卖会上都很活跃的人物。
“对。”郭文韬的声音透着一丝兴奋,“而且,高远名下,有一个规模很大的艺术品投资公司。他本人,就是一个狂热的古画收藏家。”
线索,全部串起来了。
高远,就是那个神秘的藏家。
他走私了《秋山行旅图》,周亮查到了这件事,所以必须死。
林蔓正在修复这幅画,她可能会发现画上隐藏的某些秘密,所以也必须被灭口。
而那个凶手……
就是高远,或者高远雇来的,一个心思缜密、手段残忍的疯子。
“阿蒲,你小心。”郭文韬叮嘱道,“这个人不是在玩游戏,他是在清除障碍。”
蒲熠星没有回答。
他已经看到了远处博物馆的轮廓,那栋建筑在夜色里,像一头沉默的巨兽。
他把车开进职员停车场,一眼就看到了林蔓那辆白色的甲壳虫。
车还在。
他心里稍微松了一口气,但下一秒,又提到了嗓子眼。
他快步冲向博物馆的侧门,那是职员专用的通道。
需要刷卡才能进入。
他拿出手机,准备给林蔓打电话。
手还没碰到屏幕,他就愣住了。
那扇厚重的金属门,虚掩着。
露出一条能容纳一个人通过的缝隙。
门锁的位置,有被工具破坏过的轻微划痕。
一股冷气,顺着蒲熠星的脊椎,直冲头顶。
他来了。
他已经进去了。
蒲熠星没有丝毫犹豫,他从路边绿化带里捡起一根手臂粗的断枝,紧紧握在手里,然后屏住呼吸,闪身挤进了门缝。
门内是一条长长的走廊,亮着昏暗的应急灯。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消毒水和陈旧纸张混合的味道。
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蒲熠星的心跳,擂鼓一样撞击着胸腔。
他贴着墙,一步一步,无声地向里移动。
走廊的尽头,是安保监控室。
监控室的门也开着。
蒲熠星探头,朝里面看了一眼。
一个穿着保安制服的男人,趴在控制台上,一动不动。
他的后脑勺,有一片深色的血迹。
蒲熠星的瞳孔缩成了针尖。
他没有进去,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墙上那一排排的监控屏幕。
大部分屏幕都是正常的,显示着空无一人的展厅和库房。
只有一个屏幕,画面在轻微地晃动。
那是修复中心的监控。
屏幕里,林蔓穿着白色的工作服,被反绑在一张椅子上,嘴上贴着胶带。
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哀求。
而在她面前,一个穿着黑色连帽衫,戴着口罩和头盔的男人,正背对着镜头,慢条斯理地戴上一双白色的乳胶手套。
他的旁边,放着一个打开的工具箱。
箱子里,一排闪着寒光的手术刀,整齐地排列着。
蒲熠星的血液,在这一刻,彻底冻结了。
那个黑衣人,缓缓地转过身。
他似乎知道镜头外有人在看。
他抬起头,隔着屏幕,对着蒲熠星,做了一个口型。
蒲熠星看懂了。
他说的是:
“轮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