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

他摸出草药包撒在黑水上，又低头看了看胳膊上的伤口，好在不深。

简单用草药汁擦了擦，便快步往回走，路过河边时，拎了洗干净的半盆湿衣服，故意让裤脚沾些泥点，胳膊上的伤口也用衣袖仔细遮住。

回到院子时，慕星辞已经回来了。

看见他回来，林清黎询问：“怎么去了这么久？天都黑了。”语气里带着几分担忧。

目光扫过他沾泥的裤脚，又落在他紧拢的衣袖上，“怎么总捂着胳？

“没事的哥哥，这不是洗衣服的时候摔了一下嘛，我下次注意。”

林清黎盯着他的背影，眼神里仍带着怀疑，可慕星辞在一旁故意把话题岔开。

慕星辞也趁着间隙，手脚麻利地淘米、切肉，把厨房的活儿揽了大半，让林清黎没机会再揪着伤口的事不放。

等野肉汤的香气漫满厨房时，林清黎的注意力终究被那浓郁的香味勾了过去，只是临出去前，仍不忘叮嘱：“要是疼就直说，家里有草药，别硬扛。”

“我知道了哥哥。”

“火关小些，再焖一刻钟就好。”他对着灶口的柴火低语，指尖拢了拢火星，余光却瞥见门口立着个人影。

慕星辞回应，舀了勺清汤吹凉，转身递过去：“哥哥先喝点汤垫垫，小心烫。”

慕星辞伸手送过去，手腕刚抬起就瑟缩了一下，大概是牵扯到了伤口，指尖微微发颤。

林清黎眼疾手快地托住碗底，眉头拧起来：“又疼了？”

“哥哥没事的 不疼…”

暮色像泼开的墨，把山林染得沉沉的。林清黎揣着颗乱跳的心，在林间疾步穿行——慕星辞已经失踪三天了，起初他以为是孩子贪玩儿跑远了，可直到太阳落了三次山，连半点踪迹都没寻到，那点侥幸便被恐慌啃得干干净净。

他搜遍了慕星辞常去的溪涧、崖边，甚至翻遍了后山的每一片灌木丛，喊哑的嗓子里只映出空荡荡的风声。

就在脚步发沉、几乎要撑不住时，他忽然想起什么，转身朝着那片他们初见的密林跑去。那地方偏僻，鲜少有人踏足，是慕星辞偶尔会躲起来发呆的去处。

林叶摩挲的声响里，一丝极淡的血腥味顺着风飘了过来。

林清黎的心脏猛地一缩，脚步更快，拨开半人高的蕨类植物，果然在一处藤蔓掩映的山壁下，找到了那个隐蔽的洞穴入口。

“星辞？”他颤着声喊，话音刚落，就看见洞穴深处蜷缩着的身影。

慕星辞趴在冰冷的石地上，玄色的衣袍被血浸透，层层叠叠地黏在身上，分不清是伤口渗的血，还是沾染了魔族的腥气。他后背、肩头全是狰狞的伤口，有的还在缓缓渗血，手臂上原本缠着的布条早就烂成了碎缕，露出底下翻卷的皮肉。

听见声音，他艰难地抬了抬眼，睫毛上沾着血珠，看清来人是林清黎时，眼里闪过一丝慌乱，想撑着起身，却只动了一下，就疼得闷哼出声，又重重摔了回去。

———

魔雾把天光啃得只剩一抹昏黄，山风卷着魔兵的嘶吼撞在崖壁上，回声震得人耳膜发疼。慕星辞的铁剑已染透黑红，剑脊上崩出好几道豁口，却仍被他死死攥在手里，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虎口震得发麻——方才硬接魔王那一爪时，他的腕骨险些裂开。

“赶紧滚远一点！”

“碍事的小鬼！”魔王的利爪带着幽蓝妖火扫来，风里都裹着灼烧的痛感。

慕星辞猛地矮身，衣袂被妖火燎得焦黑，后背的旧伤被牵扯得剧痛，他却借着俯身的力道，剑刃贴着地面划出一道寒光，精准削断了身前两名魔兵的脚踝。

魔兵惨叫着倒地，污血溅了他满脸。他没工夫擦，只偏头躲过身后袭来的长刀，铁剑反挑，从那魔兵下巴刺入，再猛地向上一挑，黑血混着碎肉喷溅而出，溅在他眼底，却没让他有半分退缩。

可就在这时，另一名魔兵的短矛从侧面刺来，他躲闪不及，肩头被狠狠扎入，矛头穿透皮肉的瞬间，他疼得浑身一颤，却硬生生咬着牙，反手握住矛杆，借着魔兵前冲的力道，将矛刃从自己肩头拔出来，再狠狠捅进对方的心口。

“嗬——”他喘着粗气，肩头的血像泉水般涌出来，顺着胳膊往下淌，滴在地上滋滋作响——魔兵的兵器上竟淬了腐骨的毒液。他能感觉到那股麻痒的痛感顺着血脉蔓延，手臂渐渐有些不听使唤，可抬眼看见魔王正踩着魔兵的尸体逼近，眼里满是戏谑的残忍，他又猛地握紧了剑。

“哥哥说过，遇事不能退。”他低声自语，像是在给自己打气，又像是在念着某种咒语。话音未落，他猛地蹬地跃起，不顾身后袭来的魔兵，直扑魔王面门。

魔王没想到这小鬼竟如此悍勇，下意识抬爪去挡，却被慕星辞借着下落的力道，一剑劈在爪背上，火星四溅。

魔王吃痛怒吼，挥爪将他拍飞出去。慕星辞像断线的风筝般撞在树干上，胸口一阵翻涌，一大口血呕了出来，溅在身前的草地上。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发现双腿已经麻木，只能眼睁睁看着魔王一步步走近，利爪上的妖火越烧越旺。

“去死吧！”魔王的利爪直取他的头颅。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慕星辞忽然摸到腰间藏着的、哥哥给的护身符——那是一块用桃木刻成的小牌子，平日里他总贴身带着。他几乎是凭着本能将护身符掷了出去，桃木遇着妖火竟瞬间燃起金色的光，逼得魔王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就是这半步的空隙，慕星辞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拖着麻木的腿扑过去，将那柄卷了刃的铁剑，狠狠捅进了魔王没设防的小腹。

“不——！”魔王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周身的黑雾开始溃散。

慕星辞死死顶着剑柄，不让魔王有挣扎的机会，直到对方的身体在金光与黑雾中渐渐消散，他才再也撑不住，瘫倒在地。周围残存的魔兵见魔王身死，四散奔逃，可他已经没力气去追了。

肩头的伤口还在淌血，毒液让他的意识开始模糊，后背、胸口、胳膊上的伤口密密麻麻，每一处都在叫嚣着疼痛。他想抬手摸摸脸上的血，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望着头顶被魔雾渐渐吹散的天光，嘴里喃喃地念着：“哥哥…当时也这么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