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把老宅冲得发亮,像被谁拿刀刮了层皮。车门开合间带起的风掀开女人风衣下摆,我瞥见她腰侧有道蜈蚣状的旧疤。这人不是姑母。
我跟着她踩上台阶时,檐角铁皮被雨砸得叮当响。钥匙插进锁孔那刻,《茉莉花》从玄关收音机里淌出来,和父亲葬礼那天殡仪馆放的一模一样。女人手指抖了抖,钥匙在锁芯里打滑。
"你怕这个?"我攥紧口袋里的U盘,金属棱角硌得掌心生疼。
她猛地拔出钥匙转身,湿发甩在我脸上带着酒气。"是你父亲该怕。"她扯动嘴角,脖颈淤青随着动作蛇形游动,"他总说茉莉好闻,可种在坟头的茉莉——"她突然凑近我耳畔,温热吐息混着威士忌味道:"根须都缠在棺材板上吸血。"
我后退半步撞到穿衣镜,玻璃裂纹里映出我们交叠的身影。她左手无名指婚戒擦过我锁骨,冰得我一哆嗦。当年姑母丈夫撕毁遗嘱时,戴的也是这枚戒指。
客厅吊灯闪了两下终于亮起。褪色的儿童床上摆着蓝白条纹病号服,整齐得像刚熨过。墙上的全家福被人用红笔圈住我父亲的脸,墨迹顺着相框往下淌,像凝固的血泪。
"你爸喜欢看戏。"女人突然开口,指尖抚过钢琴漆面茶几,"尤其爱看两个妹妹同台唱《锁麟囊》。"她抓起我的手按在琴面上,凉得刺骨,"要不要听听今天的戏码?"
我假装整理湿发抽回手,发卡趁机撬开收音机开关。调频波段扫过电流杂音,突然传出空白磁带的嘶嘶声。女人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反手将我推向墙角。
"你倒挺会找麻烦。"她松开我时,我听见她胸腔深处滚出冷笑,"跟你爸一个德行——明知录音带早该换了,还非要留着听沙沙声。"
后备箱重物又撞了一下,闷响顺着地板震到我脚底。女人快步走向楼梯口,高跟鞋跟敲击木阶的节奏,竟和《茉莉花》旋律严丝合缝。
"等等!"我喊住她,"三年前葬礼上..."喉咙发紧,那场雨也这么大,棺木入土时雨水灌进墓穴的声音和今天屋檐水落下的声响惊人相似,"我亲手盖的棺材,你不可能..."
她停在楼梯拐角回头,半张脸陷在阴影里:"那个戒指是我在太平间戴上的。"她抬手转动婚戒,"尸僵都比他温柔。"
我摸到裤袋里江临舟塞的定位器,震动突然贴着手掌发烫。信息提示音响起前,女人已经夺过我的手机扔进鱼缸。金鱼惊慌地甩尾,水面浮起细碎油花。
"你父亲教我用皮带抽人时,"她扯开衬衫最上两颗纽扣,脖颈淤青蔓延到锁骨,"也是这样攥着我手腕。"
地下室木门在《茉莉花》变调的旋律中吱呀开启。女人掀开地毯的动作像揭开伤疤,铁锁挂着的止痛药处方笺写着"林昭"的名字。我盯着那串字迹,想起父亲最后半年总说自己颈椎疼。
木梯腐朽得厉害,踩到第七阶时发出断裂声。女人突然抓住我腰带往后拽,自己却往前扑去。她摔在最后一级台阶时,我听见后备箱传来金属碰撞声——和之前不同,这次像是匕首掉在铁皮盒里。
手电筒光束扫过墙角,我看见裹在婚纱里的干尸。真姑母面容保存完好,蜡封的微笑裂开一道缝,露出里面森白牙齿。她穿着二十年前那件珍珠白旗袍,领口绣着"昭"字。
"生日礼物。"女人声音在密闭空间异常清晰,"你爸总说要给你准备双胞胎姐姐。"她踢开脚边铁笼,锈迹斑斑的锁链叮当作响,"可惜我学不会你撒娇的语气。"
我蹲下身捡起散落的日记残页,泛黄纸片拼凑出断续记忆:
"7月14日,她又试图咬断输液管自尽..."
"昭昭生日那天,她学会了模仿妹妹的声音..."
"天盾公司最后那笔钱到账时,我听见两个声音在吵架..."
U盘插入老旧电脑的瞬间,父亲临终视频突然弹出:"对不起昭昭,她们长得太像了..."画面剧烈晃动,父亲跌坐在地上,背景正是我现在站着的位置。镜头外传来女人尖叫:"你说过她永远不会知道!"
通风口传来脚步声,江临舟的声音穿透砖墙:"林昭,我找到你了。"
女人突然暴起,将我推进更深处的囚室。铁门合拢前我看见她扯下婚戒砸向监控摄像头,飞溅的火星照亮墙上照片——是我创业首日走进写字楼的画面,右下角标注着"演出成功"。
"你爸最爱看戏台崩塌。"她举起遥控器按下按钮,"今晚加演爆破戏如何?"
我扑上去抢夺时,听见头顶传来江临舟拍打铁门的声音。他喊着什么,但爆炸声吞没了所有话语。最后映入眼帘的是真姑母尸体手中掉落的怀表,背面刻着"给昭昭的爸爸"。
\[未完待续\]我扑向她抢夺遥控器时,听见铁门被撞开的巨响。江临舟的身影在烟尘中晃动,他黑色衬衫下摆沾着雨水和泥浆,手里握着把军用匕首。
"先救林昭!"女人尖叫着按下第二个按钮。天花板簌簌落下灰,我听见地下室深处传来金属断裂声。真姑母尸体边的怀表指针突然飞转,表盖弹开的瞬间,我看见里面嵌着半张泛黄照片——是父亲抱着穿病号服的小女孩。
江临舟冲过来拽我后退,女人却像疯了一样扑向电脑。爆炸声比预想中早了三秒,气浪掀翻铁笼时,我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到身前。血溅在我脸上温热的,她后背插着根钢筋,却还在笑。
"你爸最爱看戏台崩塌..."她喉咙里涌出泡沫状的血,手指抠住我的袖口,"可惜...今晚...谢幕太仓促..."
江临舟把我护在身下,我听见自己手机在鱼缸里震动。金鱼已经死了浮在水面,屏幕蓝光映着水纹,在她苍白的脸上映出诡异波纹。
"U盘!"江临舟突然松开我翻身爬起,他从女人指缝里掰下U盘时,我注意到他虎口有道新鲜的烫伤。远处传来警笛声,他脸色却比死人还白:"快走!"
我们跑过客厅时,钢琴上《茉莉花》的旋律突然变调。江临舟撞开大门那刻,整栋老宅发出坍缩的轰鸣。我回头看见"顾氏机械研究所"的牌匾砸下来,女人的手从瓦砾里伸出来,婚戒上还沾着我的血。
暴雨把碎砖冲得发亮。江临舟拽着我钻进车里,后备箱突然又传来撞击声。这次是从内部传来的,像是有人在敲打隔层。
"开车!"我吼他。轮胎在积水里打滑,江临舟却盯着我胸前口袋:"你拿了什么?"
"处方笺。"我掏出那张泛黄纸片,止痛药剂量栏写着"每日三次,每次一片",下方签名处父亲的字迹龙飞凤舞,后面跟着个陌生名字:陈砚之。
江临舟突然猛打方向盘,车子拐进小巷时擦到墙。后备箱撞击声停了,他咬着牙说:"他们装了追踪器。"
"谁?"我攥紧口袋里的处方笺。雨刷器疯狂摆动间,我看见街角闪过黑影,有个穿白大褂的人正往这边跑。
"三年前太平间值班医生。"江临舟踩下油门,"也是给你父亲开止痛药的人。"
玻璃窗外掠过霓虹招牌,我看见倒影里自己的眼睛。那里面映着老宅地下室的惨白灯光,映着真姑母蜡封的微笑,也映着女人咽气前诡异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