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恒抱着林安怜冰冷的身躯，在枯树下坐了一夜。风卷枯叶撞在斑驳院墙上，像谁在低声啜泣，那棵老树最后几片黄叶落尽，枝桠如爪，抓着沉沉的夜色。
天微亮时，他将她轻轻放在床榻上，为她拢好发丝，指尖抚过她唇角未干的血迹，他没惊动任何人，找了块素色锦缎将她裹好，又在院后荒坡选了块向阳的地方——那里草木稀疏，却能看见横京城的轮廓，像她当年孤身逃来此处时，望过的方向。
他换了身素衣，腰间藏了把磨得锋利的短刀，一步步走出小院，往横京城而去。
此时的裴府正张灯结彩，裴廉川身着锦袍，正接受宾客恭,林安怜“病逝”的消息传来，他虽有几分不耐，却更多是除去桎梏的轻松，只当那个被他欺瞒半生的女子，终究是成了他仕途路上的垫脚石。
裴恒不费吹灰之力便进了裴府，喧闹的喜堂中，裴廉川看到他，脸上的笑僵了僵，语气带着施舍般的冷淡：“弟弟来了？怎么穿得这般丧气？今天是哥哥的大喜之日。”
裴恒声音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似的，“大喜之日，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这话如冰水浇下，喜堂瞬间死寂。裴廉川脸色骤变，厉声呵斥：“胡言乱语！来人，把他给我拖出去！”
可没人敢动——裴恒眼底的杀意，像寒冬的冰棱，刺得人喘不过气。
他一步步上前，目光死死锁着裴廉川，声音里掺着血与泪：“当年荒坡，是我脱袍裹她寒躯，嚼药敷她伤口，守她一夜到天明。你冒我恩情，娶她为妻，却害她父亲惨死，家族倾覆，最后让她含恨饮毒……裴廉川，你欠我的，欠安怜的，今日，我要你血债血偿！”
话音未落，他猛地抽出短刀，寒光一闪，直扑裴廉川。裴廉川吓得魂飞魄散，转身想逃，却被裴恒一把揪住后领，短刀狠狠刺入他后心。
“啊——！”裴廉川惨叫一声，倒在地上，鲜血染红了华贵的地毯。他艰难地回头，望着裴恒，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恐惧与怨毒：“你……你敢杀我……”
“有何不敢？”裴恒俯身，声音冷得像来自地狱，“安怜走了，我活着，也不过是在这世上苟延残喘。杀了你，我便去陪她，省得她在那边，再被你这样的小人欺辱。”
他拔出短刀，又补了一刀，裴廉川抽搐了几下，便没了气息。
宾客们尖叫着四散奔逃，喜堂乱作一团。裴恒却毫不在意，他用染血的手指，轻轻拭去刀上的血迹，目光望向窗外，仿佛看到了林安怜静立枯树下的身影。
他笑了，笑得凄然又释然，随即横刀自刎。鲜血喷涌而出，他缓缓倒下，视线渐渐模糊，最后映入眼帘的，是当年荒坡上，带着晨露的草药，和那个悠悠转醒的、眉眼清澈的少女。
“安怜……我来了……”
声音轻得像一缕烟，散在喧闹又悲凉的空气里。横京城的风，又起了，卷起地上的血渍与枯叶，像是在为这对历经错认与苦难的人，唱一支迟来的、泣血的挽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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